赵媛一听,脸色倏地涨红,心里想着:这女人真是恶心,从前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经常以阴阳不调,雨露不沾这种话嘲讽她,还说她膝下空虚,将来恐怕是晚景凄凉。
然而往日里嘴巴那么恶毒的一个人,如今说要跟她一起取暖?真令她作呕!
她一颗心虽没在霍晓涛身上,却也没三心二意,至今仍一心向着她未能相守的情郎,可她贺春恩呢?对霍碧山动情求爱未果,如今又回头对霍晓涛献媚,以为她不知道吗?
「跟我取暖?」赵媛冷哼一记,「免了吧,你不是又重新巴上夫君了吗?」
「咦?」春恩听得一愣。
「何必装傻充愣。」赵媛不以为然,语气不屑地道:「昨晚明月还见你从承明院出来呢,想必是害怕两头都落空,才回头……」
「大太太。」话未竟,周嬷嬷已打断了她。
赵媛微顿,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说了不当说的气话,立刻打住。
「罢了,总之你我二人还是各过各的安生日子,别互相打扰才是真的。」说罢,赵媛便领着周嬷嬷跟丫鬟走进照云院。
她们一走,身后的小茉便低声地说:「春姨娘,我看您就别拿热脸去贴大太太的冷屁股了,瞧她多不给面子。」
春恩没搭腔,只是咀嚼着赵媛刚才说的话。
两头都落空?哪两头?霍晓涛吗?那另一头是什么?
第五章 舍身挡棍氛围改(1)
子琮开始到公学堂学习了。
从小被关在府里的子琮,见了那么多年龄相仿的塾生,很快地便跟他们打成一片,也结交了几个玩得来的好朋友。
为了不让霍腾溪发现她将子琮送至公学堂上学,春恩每天早上会让他穿着光鲜体面的衣服,带着他搭轿子出门,但轿子不直接将人送到公学堂门口,而是先到天羽织,她替他换上普通的棉布衫裤,牵着他步行到公学堂,下学后,他们母子俩再步行回到天羽织搭轿子。
这些事,霍晓涛是知情的,而他也默许了她所有的事情。
子琮一天上四堂课,他上课时,春恩便无偿打扫公学堂的环境,偶尔还帮孩子们缝补衣裤或鞋子。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一早,母子俩准备出门时,天上飘下细雪,雪并不大,那白点一落地便消失了,但春恩还是差小茉回头再取了一件小罩袍给子琮带上,以免他染上风寒。
到了天羽织,换了衣裤,才从店铺后面的小库房走出,就见天羽织的邱掌柜在外面候着。
「春姨娘。」邱掌柜手上拿了一条羊绒脖围,「刚才大爷去工坊前交给我的,说是给子琮小少爷围着。」
她听得一怔,霍晓涛给的?哇,想不到他竟有如此贴心的一面,她讷讷地接过,「真是他给的?」
「是的。」邱掌柜笑,「大爷说这是寻常羊绒,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春姨娘可以放心地让子琮小少爷戴上。」
她每天带着子琮来这儿更衣,不只霍晓涛知道,掌柜跟伙计们也都知道。
兴许是霍晓涛提醒过他们对外封口,所以她让子琮在公学堂上学的事才没传回霍府去。霍晓涛嘴巴上说他不管这事,但还是跟她合作无间。
春恩转身给子琮戴上温暖的脖围,温柔笑说:「子琮,是爹给你的呢。」
子琮戴着那又柔又暖的脖围,脸颊浮上两团红通通的红晕。
这时,邱掌柜忍不住说岀他放在心里好些日子的话,「春姨娘,您真的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春恩身子微顿,抬起澄亮的黑眸望着他。
邱掌柜衷心地称赞她,「现在的您,给人一种宁和静谧却又耀眼夺目的感觉。」
听见邱掌柜这赞美,春恩真是受宠若惊,笑道:「邱掌柜,这是我听过最美丽的赞美了。」
邱掌柜有点腼腆地说:「老夫说的是真心话,可不是奉承。」
「不管是什么,我心领了。」春恩谦逊地道:「我其实早已忘了从前的自己,现在只希望一切重新来过。」
邱掌柜十分认同这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说那一摔差点要了春姨娘的命,可大难不死,后福必至。」
「承邱掌柜贵言了。」春恩颔首微笑,表达谢意,「我先带子琮上学了。」
「慢走。」邱掌柜往旁边一站,让出了走道。
「子琮,早。」才刚抵达公学堂门口,身后传来的是小福的声音。
小福是子琮在公学堂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他娘早逝,他爹在大户人家家里当木匠,小福家里还有一位奶奶,生活并不宽裕,他爹是非常努力才攒了银子给他交束修的。
明明是物质生活那么匮乏的孩子,眼里却闪闪发亮,彷佛他什么都不缺,春恩心想,小福的爹一定给了他满满的爱。
早上下了一场小雪,衣服总略显单薄的小福今天多添了一件外衣,只是那外衣并不合身,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而且上头还有好多补丁,这件外衣也没多么保暖,小福冷得直打哆嗦。
春恩伸出手握着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好冰,不禁心疼地蹙起眉头,「很冷吧?」
小福吸了吸水都快流出来的鼻子,粲笑道:「还行,奶奶给我改了一件她的旧衣。」
原来他身上这件不合身的外衣是妇人的衣服。
春恩再往下一看,发现小福的布鞋用料很薄,脚上也没穿袜子。
虽说她已经让子琮穿得很「平民」了,但跟小福比起来,子琮身上的衣衫是厚棉布,既无破损,纤维也都是紧实的,可小福身上的棉衣却织得稀疏,一看就知道不保暖。
想到这,她往正在附近说话的几个学生瞧了几眼,发现有几个孩子的状况跟小福是一样的。也是,公学堂收费低廉,来就读的本就都是清贫或小康人家的孩子,「吃」是最基本、最需要被满足的需求,「穿」也就只能将就了。
「子琮。」春恩看着子琮,柔声询问,「你愿意把脖围让给小福吗?」
子琮一听,微微皱巴着小脸,「这是爹给我的。」
「姨娘知道。」她温柔地道:「但如果爹知道你愿意跟小福分享好东西,一定会夸你的。」
子琮一听,微微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她一脸肯定。
于是,子琮毫不犹豫地将脖围取下,贴心地绕在小福脖子上。
小福露出惊讶,且又羞又喜的表情,然后有点不安地看着春恩,「这真的要给我吗?」
「是的。」春恩点头,伸手帮他将脖围戴好,「暖吗?」
「暖。」小福说着,怯怯地瞄向子琮,「可这是子琮的,给了我,子琮就……」
「别担心。」春恩摸摸他被冻得红通通的小脸,「我可以再帮子琮缝一个。」
小福听了,点了点头,安心的笑了。
「去吧。」她伸手轻轻推了子琮跟小福一下,「快进去,别迟到了。」
两个小萝卜头点了点头,咧着嘴,手拉着手,开心地往课堂而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小小身影,再想起小福身上的衣物,春恩有了一个想法——她想给没娘的小福缝件衣服。
就快过年了,想到这可爱又可怜的孩子连件穿得暖的衣服都没有,她心中难过,本想着小福的身形跟子琮相似,从箱子里找件子琮的衣服送他,但想到子琮那些衣服所用的布料都是高档货,若是送给小福,反倒会给小福他爹带来心理上的负担。
她苦恼半晌,很快就想到解决办法,她决定拆了子琮少穿的旧衣,再到天羽织找一些平价暖和的料子,给小福重新缝一套衫裤,当作是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春恩迈着雀跃的步子返回天羽织,却远远地就看见霍晓涛走在前头,贞平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
想起方才邱掌柜说他出门了,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是到附近的工坊巡视吗?
春恩没打算喊他,但不知为何却加快了陟步,像是迫不及待想跟上他的步子一般。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呢,为什么她感到呼吸不顺,心口又热热的。
就在她怀疑自己的「异常」之际,忽见一名灰衣男子从旁边窜出来,小心翼翼却又脚步急促地接近霍晓涛。
她定睛一看,男子腋下夹了根木棍,而他一手抓着木棍,好像随时要抽出来似的。
春恩直觉地认为男子的目标是霍晓涛,她想大叫提醒霍晓涛,却紧张到发不岀声音来,于是她想也不想就冲向霍晓涛。
就在男子抽岀木棍挥向霍晓涛的后脑杓时,她窜进他跟霍晓涛之间,猛地往霍晓涛的背上推了一把,同时,她感觉到自己后脑杓挨了一下,眼前随即一黑……
你真可悲,晓涛对你一点兴致都没有。你呀,就是个雨露不沾、阴阳失调的女人,晚景定凄凉。
舒眉,你真是没用,要不是因为你是姨娘拨给我的,我早就把你赶走了!
子琮,别跟落珠走太近,她跟她娘身上都有病,跟她们靠近会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