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怎么才生了一个珠落,你就显老了?难怪隔了这么久,你都没再怀上孩子。
不……不,实在太坏了,这贺春恩怎么可以这么小眼?
她的头好重,眼睛睁不开,明明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脑子里却不断地出现一些像是电影片段般的画面。
原来贺春恩是这样的人呀,难怪府里面的人不是对她厌憎万分,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仗着自己受宠,仗着自己生下子琮,她有恃无恐,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甚至还毫无理由地攻击、伤害他人。
她想,当贺春恩从亭台摔下,命在旦夕之时,一定有人在偷偷拍手叫好,认为这是「老天有眼」吧?
「春恩,贺春恩……」
她隐约听见有人叫她,可她真希望自己不是贺春恩,这姑娘待人实在太刻薄,太不厚道了,但不行,她如今是贺春恩了,也幸好她是贺春恩了,不然子琮在这样的娘亲教养下,只怕这辈子都得毁了。
这么一想,她又深深觉得庆幸,脑海中也出现子琮那可爱讨喜的脸蛋,她笑了,艰难地喊出他的名字。
「子……琮……」
当她终于发岀声音,那些可怕的画面也总算在她脑子里停止播放,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亮光刺眼得让她直眨眼睛,不舒服地发出呻吟,「嗯……」
「你总算醒了。」这时,一道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她听岀那是霍晓涛的声音,循着声音来源努力地适应光线,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在她眼前,手掌对着她,伸长修长的五指,问她,「几根手指头?」
她皱了皱眉头,这什么低能问题?她连五根手指头都不会算?
「你耍我?」她有点虚弱地抗议着,也再次瞥见他无名指上那一圈淡青色的纹饰。
刺青在现代是一种见怪不怪的次文化,可在古代却是一种刑罚,他没有犯罪前科,也就是说,这是他自己找人纹上去的?
那这一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要提醒自己记得什么吗?
「看来你没事,还挺有精神的。」霍晓涛唇角微微一勾,语气戏谑,眼底却有着柔情。
他真的吓坏了,不是因为被人从背后偷袭,而是因为她奋不顾身为他挡了一劫。
曾经无情毒杀他的她,居然毫不犹豫地以身相救,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暖了也软了。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倒下时,他的心在瞬间紧缩,脑袋有几秒钟的空白……在那当下,他害怕头部曾经重创的她会受到更大的伤害,甚至失去性命。
他还记得,当他得知她从秦月园的亭台上摔下并性命垂危时,他的心平静得像是高山上的湖泊,光洁无波痕,他曾经是那么地不在意她,如今却……
尽管他非常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他的心被彻头彻尾改变的她攫住了。
迎向他那温柔却又炽热的眸光,春恩心头一悸,他干么这样看她?看得她脑袋都发胀了,但很快地,她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在回天羽织时,她发现有人要袭击他,于是冲上前去推开他,然后……对,然后她就挨了一棍,失去意识了。
他此刻这样看着她,纯粹是对她的感激吧?
「躺着好晕……」她说:「可以扶我坐起来吗?」
霍晓涛没说话,只是立刻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而当他的手接触到她,她头又一阵疼,脑海中又出现他痛苦求援的画面。
她试着调整呼吸,努力地将那些画面甩脱。
「疼吗?」他问:「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想吐?」
她轻轻地摇头,「没有。」她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房间里,「这里是……」
「是我的秘密。」他说。
她愣住,不解地看着他。
「这里是我自己在府外置的小宅子,累了就会过来小憩。」
秘密?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可他把她带来这儿,这表示什么?她比较特别吗?
她不自觉地感到欢愉快慰……糟了,她居然对他有这种感觉?
「没人知道?」她试探地问。
「除了贞平跟亲信,没人知道。」他说:「所以我希望你保守秘密。」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将她带了过来,他心里对她明明还有疑虑,也还不知道她背后有着什么人,却还是将她带到这儿来休息……
他对她或许真的有感觉了。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对另一个女人有感觉,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跟着原来的躯体一起死了。
她用两只食指交叉放在嘴巴上,「我不会说出去的。」
霍晓涛眼神不再犀利,心平气和地注视着她,他一直提防着她,提防着很多人,可现在……他想试着相信她。
相信她真的变了个人,相信她不会再存心眼,相信她是个称职的好母亲,也相信她会是个好女人、好妻子。
「对了。」春恩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偷袭你的人是谁?抓到了吗?你这个人个性这么差,肯定结了不少冤家,树敌无数吧?」
霍晓涛浓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道:「你倒很会拐着弯骂人,我个性差?」
「是差呀,你自己不知道罢了。」她说。
「胡说八道。」他轻嗤一声,「大家都喜欢我。」
「是你自恋吧?我就觉得你这个人挺讨厌的。」
霍晓涛突然神情一凝,目光专注在她脸上,严肃地问:「你真这么觉得?」
迎上他过分专注又灼热的目光,她的心头一跳。
「是……是有点呀。」她讷讷地。
「讨厌你还救我?」他伸出手,捏了她软嫩的脸颊。
这个亲昵的举动先是教她心头一悸,随即又让她想哭,从前叶杰修也会这样捏她的脸颊。
见她突然红了眼睛,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霍晓涛心头一震,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只是、只是你突然对我好,有点不习惯。」她没办法对他说自己穿越的事情,也没办法对他提起叶杰修这个人。
闻言,霍晓涛眉心一拢,嗤道:「你突然舍身相救,我才不习惯。」
春恩了不甘示弱,「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笨,傻得帮你挨棍子,搞不好你活该被打呢!」
霍晓涛唇角一勾,眼底竟满是快悦,他得说,他真喜欢她这样跟他唇枪舌剑,这样的女人有趣多了。
「偷袭我的人名叫李昭,是织造工坊的工人。」他说。
「咦?」她一怔,「是天羽织的工人?他为什么要偷袭你?是不是你苛刻人家?」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因为你替我挨了一棍,我会打你。」
她不解地问:「不然他干么偷袭你?」
「因为他盗卖天羽织的布疋,我辞退了他。」他说。
「原来是这样……」她顿了一下,「他还能在外头走动,可见你没报官吧?」
他点头,「是,他还有老父及妻小,所以我没报官。」
「老父及妻小?」春恩若有所思地道:「兴许那就是他盗卖布疋的原因吧?」
「他是这么说的,但这不该是窃盗的借口。」他神情凝肃地说:「领导管理天羽织,我必须立下规范,杀鸡儆猴。」
她眨了眨晶亮大眼,「杀鸡儆猴?没那么严重吧,每个人都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微顿,每个人都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例如她吗?从前的她是那么的恶毒可憎,如今却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要不是走投无路,没人会冒险犯罪。」春恩想起小福跟小福的爹,幽幽一叹,「有些人的处境是真的困难,只要对他们伸出援手,给点温暖,他们就能好好的活着。」
听见她这番温暖的话语,霍晓涛觉得自己钢铁般的心彷佛也烧熔了。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他?」他问。
「让他回天羽织做事。」她说:「没有收入养家,他只会越走越偏,他只是一时胡涂,若真连退路都没了,他恐怕会做出更可怕的蠢事。」
「他盗卖布疋,我却让他回来,那岂不让其他人觉得日后也可如此行事?」他说。
「当然不是无条件让他回来。」她说:「他犯了错,还是得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例如按月扣下他少数月例以赔偿天羽织的损失,这么一来他还有收入可以养家活口,不是吗?」
他静静地听着她的意见,从她温煦又发光的黑眸里感受到说不上来的愉悦。
「他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便会因为感激你的宽厚而更加勤奋,说不定生产力还能提升。」她续道:「其他工人看见你如此仁厚,也会觉得你是个好雇主而对你心生尊敬,进而愿意为天羽织贡献更多的心力,说起来,你是双赢呢!」
听着她这番言论,他对她有了更多、更不同的想法及好感。
「你赢了。」他直视着她。
她微顿,「嗄?」
「就听你的。」他说。
「咦?」她一惊,陡地瞪大惊喜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