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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美人榻上,让大雅给她掮扇子,小雅给她剥葡萄。

  母亲汪蕊总说她懒散。

  懒散一时爽,一直懒散一直爽。

  她明年就得出嫁,嫁人后可不能这样子了,当然得趁还在自家时多多享享大小姐的福气,将来想起才不会亏。

  十岁后,宋心瑶已经搬出院子,现在居住在书兰院,关起门来也算是一院之主,自然过得十分自在。

  要说女子有什么好处,就是不用读书考试,所以她可以过得这样轻松。

  “小姐。”一个小丫头进来,“表少爷来了,问小姐能不能抽个时间。”

  宋心瑶一脸问号,表少爷?薛文澜?他找她干么?

  自从薛文澜入住宋家后,闭门苦读,几乎足不出户,小时候还一起读书写字,可是等到考童生前得加速冲学业的时候,宋家就把男孩女孩隔开读书了,贺先生还是继续教男孩子,女孩们则由另一位女先生教导。

  因为这样,这几年见面次数不多,两人大概一年只见四次吧,过年一次、中秋一次、老太爷生日一次、老太太生日一次,偏偏这四个日子都集中在八月到过年,算算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

  老实说,薛文澜是一个很好的亲戚,因为有他刻苦在先,无形给了宋新天压力,不然宋新天以前可没读书这样勤快。

  加上他又很洁身自好,宋家三个女儿逐渐长大,他从来不逛花园也不乱走,大日子要出席,他就是跟着母亲一起,就算中间撞上了表姊表妹也不让人有碎嘴的机会。

  薛文澜因为也不是儿童,小时候跟着周华贵住雁阳院,十岁后许氏开了落勤院给他。

  小时候是嬷嬷服侍,渐渐长大,许氏给了他两个小厮,一个叫做登高,一个叫做远志,从小厮的名字不难看出许氏对他期望很深。

  两人多年来也只是单纯的表姊弟情谊,薛文澜从没来找过她,这下突然来了,倒是让宋心瑶摸不着头绪。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她,但也说不出理由不见他。

  “请他到凉亭等。”

  第三章 小姐少爷的亲事(2)

  洗了把脸,宋心瑶这才离开厢房到前庭的凉亭。

  两人虽然年年见四次,但都是在宴席上,可没这样面对面过,宋心瑶发现薛文澜虽然比她小几个月,现在却比她高半个头。

  果然过了十二岁,就是男生的疯狂成长期,连小时候长不太高的宋新天都往上抽高了不少。

  宋心瑶笑问:“表弟怎么来找我了?”

  薛文澜这些年每回看到宋心瑶都是盛装打扮,从没见过她这样——散发、常服,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

  素净,却像空谷幽兰,有宁静的美。

  又见她笑语嫣然,原本焦急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于是举起手上的一本书,“这是我这趟回江南在一个老书铺找到的,想着表姊或许会喜欢,便买了下来。”

  宋心瑶奇怪,接过手这才发现是一本泛黄的旧琴谱——大户人家的姑娘,琴棋书画都得学,她学得最好的是琴,不管快曲、长曲都能丝毫不差的弹出来。

  技巧是有了,不过琴谱难寻,这下看到喜欢的东西,眼睛都亮起来,马上打开,是一支长曲,曲名是《若河光》,一页一页看下,宋心瑶嘴角露出笑意,这曲子她没见过,而且看音调,中间有一段长快音,她在内心哼了起来,这要是能弹得好,定是佳音一首。

  于是笑意盈盈的说:“谢谢表弟,我很喜欢。”

  薛文澜松了一口气。虽然说是罕见的古谱,但他确实也不知道宋心瑶有没有学过这支曲子,看她翻着乐谱的神色,又是喜欢又是兴奋,看样子是没学过的。

  “表姊喜欢就好,那我回去了。”他不是打蛇随棍上的个性,见目的达到便打算告辞。

  “表弟这就回去了,那我多失礼,先生说我的水丹青已经可以见人,我做给你。”

  水丹青是大户人家才会学的东西,在茶水上作画,有些是写吉祥字,有些则是山水,要看天赋,也要看练习。

  薛文澜心里高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好,那多谢表姊。”

  大雅、小雅听到小姐要试演水丹青,连忙把东西搬过来,煮热水、放茶具。水滚了,就见宋心瑶束起袖子在茶水面做了起来,画的是远山湖水,水面一艘船,钓公半躺在船上悠然自得,又加上吉祥话。

  薛文澜这几年虽然埋头苦读,但该学的也没落下,他虽然不会,但也知道水丹青不易,没个几年功夫做不出这样的东西。

  于是拿起杯子,“表姊手巧。”

  “是吧。”宋心瑶见薛文澜稚气未脱的脸上隐隐有风霜之色,知道这一趟来回江南辛苦,于是问道:“表弟这趟回江南,可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薛文澜点头,“差不多了。”

  他住在宋家一直没花什么钱,这几年的月银加上过年红包总共有快三百两,花钱把外婆跟父亲的薄墓都修了,又跟一户人家约定每月初一十五让他们去除草烧纸钱,他已经预先支付五年的钱银。

  至于薛家那些亲戚,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晓得家里出了个年轻举子,还回到江南,居然敢来客栈找他,不要脸的自称大伯父跟二伯父,还说当时的房子只是替他们“保管”,不是真的要夺,船东赔的银子也只是“保管”,让他千万不要误会。

  然后又讲,他现在可是举子,他们认识好多大户人家都对结亲有意思,他的父亲既然不在,就由大伯父做主了,还已经安排好他接下来要去哪几户人家做客。

  薛文澜一概不理,房契不收、银子也不收,只说自己什么都记得,以后当了官会回报的——他就要他们提心吊胆,食不安、寝不稳。

  当然这些糟心事情没必要跟宋心瑶说,于是只简单讲了祭祀的事情,又拣了路上一些风土民情来说。

  宋心瑶听着听着,突然笑起来,“表弟回一趟江南,口音又变了。”

  “有吗?”薛文澜倒是不觉得,这么一提,或许还真的又不一样。

  “人家说小时候的印象最深刻,等表弟老了,忘记京话了,说不定还记得江南话要怎么讲。”

  薛文澜一怔,老了?他还没想过这问题。

  他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子孙满堂吗?

  跟着谁一起子孙满堂?

  他心里有个人——虽然是专注读书,但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忍得住,原本能天天见面,后来变成两天见一次,等她十岁过后,就只能一年见四次了。

  他没跟谁说过,也没人看得出来。

  这是这么多年来,两人第一次这样靠近。

  素净的她,比起盛装时更好看……

  他是东瑞国最年轻的举子,胸中藏书上千,可是没人知道他内心藏着一个小秘密——那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给小小的他系上兔毛围巾,那围巾很暖很暖,还带着余温,在那个寒冷的天气里,围起来舒服极了。

  这么多年来,那个兔毛围巾一直好好地放在他房间抽斗的最上层,他没再去打开,但知道那兔毛围巾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喜欢……

  一阵风吹过,沿墙而种的蔷薇花飘来阵阵香气,薛文澜突然警醒,定了定神。

  拿起茶杯,见到茶水面上除了风景,还有四个字:展翅高飞。

  展翅高飞,对他来说是最合适的话了。

  拿起来看了又看,心想,就把这当作是她对自己的期许,下一次考试,一定要考上进士,到时候……到时候……

  “表弟?”

  “我在看,表姊的水丹青做得真好。”

  宋心瑶没明白他的各种心思,只想着这表弟虽然身世坎坷但从来不刻意讨好谁,能说好,那肯定是好的,于是十分高兴,“先生说还得多练练,不过现下也来不及,就先这样吧,我是觉得挺好的,蒙混过关不算太难。”

  薛文澜明白,“来不及”是因为她已经十五岁,琴棋书画说白了,都是为了给说亲增加资本,但这种需要花费时间才能学习的才艺,绝对不可能在短短数月就大幅进步,于是就算不是尽善尽美,也得拿出来见人。

  他心里不太舒服,但自己跟宋心瑶又怎么可能。

  可是如果能等到他考上进士,就有转圜余地。

  他尽量让自己态度自然,“表姊其实也不用这么急,我这趟回江南,发现十七八岁才订亲的大有人在。”

  “我也想哪,不过我后面还有弟弟妹妹哪,我这做姊姊的不出嫁,不也耽误心梅、心湘的青春了嘛。说来女子真艰难,新天就算晚个三年也没关系,我们姊妹要是晚个一年,恐怕京城就会传我们有问题了。”

  “表姊是明年就要出嫁吗?”

  “一定,非得,绝对,为了宋家的面子,为了我母亲的面子,为了我的两个妹妹,我不能晚,可惜这挑夫婿又不是挑萝卜,今年只剩下一半了,今日赏荷宴也没什么结果,不过我看段路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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