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试着允许自己待他好一点。”殷宸道。
“人类是种很糟糕的动物。”她叹道。
“怎么个糟糕法?”
“对越在乎的人,要求越高。”
“意思是,若同样情况落在旁人身上,你便可以原谅?”
“是,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会受伤,不相千的人伤不了我。”可偏偏那人是她最爱的亲爹。
“你真固执。”
“没错,所以娶我不见得是正确选择,想想清楚,你还有机会退出。”
他认真看她,让他退出,是因为她在乎他、所以要求更高,因为他能伤到她,他若犯错,她将不会轻易原谅?她在防范未然、拒绝受伤。
“来不及了。”殷宸道。
“因为圣旨不能违逆?”
“不,因为我们已经无法成为不相干的人。”
“我会是个麻烦妻子。”
“我是不害怕麻烦的男人。”
两人对望半晌,同时笑开,他亲亲她的额头,很小Case的动作,却让她心动心悸,圈住他的腰,第一次,她正面响应父亲的事。“我会努力,让事情过去。”
他很高兴,她愿意为过去的伤痕而努力。
小米粥送上来,她喝得一滴不剩,当水月带着托盘转身,他嘴角微扬,晓得不久之后,岳父将会知道,青青没有拒绝他的关心。
扶她躺下,他跟着躺在她身旁,以手为枕,让她靠着。
殷宸说:“娘喜欢你送的书,谁写的?”
外头的话,她肯定听了一耳朵,听说他与母亲不和,这不,未成亲就先忙着讨好。
未来的婆婆喜欢?她赌对了!
“我。”她指指自己。
正起神色,他再问:“哪套?《儒侠晏青》、《大漠落日》还是《南丐历公》?”
“都是。”她挑眉,面露骄傲。
“你?”殷宸意外了,他知道她擅文,科考难不倒她,但江南风光、大漠落日、盐田盐工、南蛮风俗……闺阁女子怎有此般见识?何况她才十四岁。
“不信?我那里还有一套快完成的,在柜子里,你去翻翻。”
“不必了,我相信。”
“说说,你娘最喜欢哪套?”
“《大漠落日》。”
娘曾陪同父亲在边关住饼几年,在皇上尚未怀疑殷家的忠心之前。
娘是长公主,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独独缺少自由,她向往策马狂奔的大漠风光,崇拜枕戈待旦的马上英雄,所以当年皇太后挑的两个驸马,她选择父亲。
本以为将会得到一世自由,殊不知得到的是一世落寞……不过不会了,此生他再不会让娘带着遗憾走入九泉。
“书付梓了吗?”殷宸问。有这等本事,该让所有人知道。
沈青摇头。“外婆不喜欢我盛名在外。”
考取宝名,外婆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虽心中深感荣耀,却时时担忧。
“知不知道镇国公府有一家书肆?”
“知道,所以我送上的不是书,是一笔大财富,对吧?”
斜眼,看她那副得意样儿,他弹指敲上她额头。“我想,娘会更喜欢了。”
两人相视而笑,他知道她为了自己极力讨好娘亲,她对每个上心的人,都很上心。
“说!为什么这样做?”沈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一杖重重落在柳氏身上。
她是自己的亲外甥女,明知她愚昧无知,明知她眼皮子浅、性情刻薄,这样的女子比起邵蕙娘输太多,根本不可能得儿子所喜,但她还是想尽办法让柳氏进沈家大门,当中不无为妹妹撑腰的意思。
妹妹体弱,婆母薄待,为顾全姊妹情谊,她才让柳氏进门,多年来她尽心约束,深怕柳氏行差踏错,没想到她还是闹出大事。
柳氏看着跪在地上的王二嫂,全身颤栗不已,她怎么会被抓到的?她不是已经逃得远远的?是……殷宸?
克服恐惧,她使尽力气才有办法抬起头,然而只是一个眼神接触,殷宸冷酷的目光像快刀,嘶地直射她胸口。
冷不防地、莫名而来的剌痛痛得她瘫倒在地。
殷宸在袖子底下握住沈青的手,这是最后一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下伤害青青。
“我、我……我全是为了沈家着想啊!”柳氏很清楚这屋子里只有婆婆会同情她,跪爬到婆婆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号不止。
“杀人是为沈家着想,那下次你再想替谁着想,是不是要放火?”沈青冷笑。
听见沈青的声音,柳氏猛地转身,大怒。“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害沈家被抄家灭族?”
“我姓沈,不该回沈家,倒是你这个姓柳的该待在沈家?至于抄家灭族?放心,我可没有泯灭人性,犯下杀人罪刑。”沈青一个字一个字缓声道。
“你可知道你要嫁的是什么男人?你可知道皇帝忌惮他,恨不得将殷家灭了,结这个亲,不是高攀,而是害沈家下地狱!你不洁身自爱,到处招惹男人,定会害得沈家覆灭,这种子孙凭什么姓沈!”
第七章 毒妇柳氏尝恶果(2)
柳氏的话令殷宸一怔,她知道什么?
殷宸尚未开口,沈青咧唇一笑,寒声道:“原来皇帝赐婚竟是因为我不洁身自爱?这话……国公爷,您可得跟皇帝说道说道,也得问问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忌惮起臣子?不知是皇帝无能还是臣子功高。”
沈青一句句说得沈老夫人脸色铁青,转头看向沈节,他不动如山,只是用一双寒冰似的刀子眼不停戳向柳氏。
沈青又道:“无妨,若沈家担心被拖累,可以立刻将我逐出家门。”说完,她转头对殷宸说:“国公爷,如果我不姓沈,你还肯娶我吗?”
这是明明白白的维护。
殷宸回答,“当然娶!但若柳氏所言为真,沈姑娘不怕被我拖累?”
“我旁的本事没有,就一个优点——天不怕,地不怕。”
好个天不怕,地不怕,殷宸刚硬的五官温柔了,冷冽双眸温暖了。“好,我立刻进宫,请皇帝将圣旨上的沈青改为邵青,如何?”
“甚好。”
两人一搭一唱,急得沈老夫人脸色铁青,暗暗咬牙。
这话要真的传进宫里,不必等皇帝来抄家,沈家上下就得先把头给割了送进宫里。
被抱住的脚一推一踢,沈老夫人将柳氏踹得倒仰。“信口雌黄,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是吕夫人和陈夫人告诉我的,刘家姑娘怎么会上吊……”柳氏一五一十,将两个夫人给卖了,她加油添醋,把情况形容得无比险峻,沈节始终没有说话,从头到尾只是听着、看着。
过去他自觉对不起柳氏,不喜她,却在春药催促下要了她,是他有过。她为他产下子嗣,他却无法爱上她,面对她,他始终有愧。
因此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她的心机算计,没想到她竟滥用他的愧疚,谋杀他的幸福,这样的女人,怎能轻饶?
他厉声问:“你买通厨娘下药?”
“我、我……我这是为沈家、为繁儿好啊!”她咬牙道。
“你害死蕙娘,又是为谁好?”沈节咬牙。
猛地倒抽气,柳氏满目惊惶,上下牙齿打颤,他……他知道了?不、不可能的,他只是猜测,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他……不可能!强自咽下恐惧,她硬声抗道:“我没有,老爷不能空口说白话,污我名声。”
话虽这样说,可她脸上明明白白的惊惶心虚,岂能瞒过任何人?
沈青道:“是空口白话吗?要不要找如玉来对质。”
她知道如玉?莫非……“不可能,她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又一条人命?沈青轻轻一笑,反问:“你确定她死透了?确定她的运气很糟,不会碰见一个好心人将她救回来?确定她知道柳姨娘杀人灭口,不会将陈年往事吐得一清一琴。”
口气咄咄逼人,她一句问得比一句快,让柳氏来不及思考,只能追着她的话往下想。
于是她脸色惨白,冷汗不断从额头往下滑,紧咬的下唇渗出鲜血……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柳氏没想错,如玉一死,证据已失,就算要将她送进官府制裁,也没有本事耐她何。提起如玉,沈青只是想诈出真相,让她犯下的罪行无法被掩藏。
沈节双目凌厉望向母亲,看得沈老夫人羞惭低眉。
当年是她以死相逼,手段用尽,让儿子坏了柳氏名声,不得不纳她为妾,可她不知道啊,不知道亲手挑的媳妇竟是如此心黑的货色。
沈节道:“繁儿不能有这种母亲,否则日后事发,他再能耐也与仕途无缘,便是儿子,治家无方、宠妾灭妻,仕途也走到尽头了。”
他深知母亲性格,唯有用繁儿、用家族荣光才能逼迫她低头。
柳氏不敢相信地望向沈节,她扑到沈节脚边,抱住他的腿。“老爷这是要我去死吗?我对沈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倘若繁儿长大,知道是亲爹逼死亲娘,老爷……不可以啊!求求您饶过我,我发誓以后会安分守己,再不行差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