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屹天没说话,但神情已给了答案。
卫元召也没恼,只是实事求事的说道:“赵姑娘虽然举止算是进退得宜,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并非大家出身。你姥爷给你挑的这门亲事,暂时还看不出是好是坏。”
“只要我喜欢就是好的。”
卫元召的眼底一亮,他就是欣赏周屹天这种没来由的自信。
他爹虽已身居高位,但卫家并非世家,祖上世代为农,难得出了他爹这么个大才子,八岁考上童生,十三岁成秀才,十六岁便三元及第,进京之后深受先皇重用,在太子登基后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位置,成为当朝大儒,杏林满天下。
然而他幼年时,因爹的官职不高,在这个满是权贵的京城,被人欺负是平常,只不过眼前这位在外人眼中看来蛮横的昆阳侯府大少爷始终对他多有维护。
其实他看得出周屹天并非多喜欢当时瘦弱的他,只不过是天性使然,看不惯别人无来由的欺侮弱小罢了。
他还记得爹曾经对周屹天做下论断——正义凛然之人,不为恶人。
有了这句话,他决定将周屹天视为好友,这么些年过去,这人也没让他失望。
“看来你是认定了。”卫元召是个聪明人,一想便明白,“你今日特意寻我来,是要我替你多看顾她?”
周屹天不客气的直言,“漠北有乱,魏将军已请旨,只等圣上下旨便会带兵前往。”
卫元召沉默了一会儿,如今昆阳侯醉心佛法,不问世事,侯府这么些年俨然已是二房当家,周屹天若不思改变,守着徒有虚名的侯府,将来也只会沦为二房的俎上肉。
“我明白了。”
“明白便好。”周屹天目光如炬的看着卫元召,“我记得你有个未过门的妻室,应知朋友妻不可戏。”
卫元召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我可没你这般禽兽,小姑娘才多大年纪。”
周屹天没好气的看着他,“已是及笄之年。”
“还真看不出已到成亲的年岁。”卫元召回想赵小丫巴掌大的小脸,“看来她以前的日子不好过。”
周屹天不愿多提赵小丫的过去,赵家人运气好,顾乔成死了,他带着赵小丫返京,不然他要做的可不单单偷光他们全家这么简单。
“对了,拿去。”卫元召掏出衣襟里的纸。
周屹天接过来打开,只见上头有两个龙飞凤舞的字——虎啸。
“圣上给的。”卫元召原话带到,“给你的护卫队赐名。”
周屹天撇了下嘴,他养私军的事没瞒着圣上,他们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从小打到大,圣上从来没打赢过,就只会在一些小处宣示自己的优越,彰显身分,讨回面子。
“他已是当今圣上,我不会动手打他了。”周屹天将纸放到一旁,言下之意是不用再搞这些小东西,不过就是两个字,还要他谢恩不成?
“等有机会,你自个儿跟他提吧。”卫元召才不想插手这两人的事,面上周屹天与当今圣上并没有交集,但身为他们中间的传话者,卫元召深知两人可谓交情匪浅。
周屹天不置可否。
太白楼当家听到赵小丫藉着昆阳侯府的名头要借灶房,二话不说让厨子让出一个灶口。
赵小丫手脚俐落的做了几道菜,让人端到楼上。
原本卫元召还真没将赵小丫的手艺当一回事,但当菜上桌,吃了一口之后便停不下筷。
周屹天嫌恶的看着卫元召,以前还当他斯文,原来也只是端个样子。
怕少吃了,他不发一言开始动作,下筷的速度一点都不输人。
赵小丫倒没吃多少,原以为自己煮多了,但看两人的模样,担心立刻放下。
“小丫,你这手艺果然比太白楼的厨子强。”
赵小丫的手艺是跟寡妇厨娘学的,她心知肚明,若真要论好,远远不及寡妇厨娘。
寡妇厨娘的祖上出过御厨,要不是命不好,家道中落,嫁的夫君早死,留下孤儿寡母,也不会沦落到太白楼讨生活。
“卫公子喜欢,等哥哥得空再来庄子做客。”
哥哥?这算哪门子的情趣?这个称呼令卫元召的嘴角抽了抽,他难掩鄙视的看着周屹天,竟要未过门的媳妇叫哥哥,这脸皮还真厚。
周屹天压根没理会卫元召的不以为然,他就是享受赵小丫软软的叫他哥哥,他们如今是彼此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亲人,至于其他人的感受——与他何干?
第十二章 想为他挣银子(2)
雪才化,赵小丫便闲不住,跟着庄子里的奴才给菜园子松土。
奴才从原本的惶恐到最后接受,然后赞叹——毕竟农村出身,赵小丫做来还比其他人俐落快速。
杏儿跟在赵小丫身后撒种子,眼中都冒着崇拜的光亮。
“姑娘,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杏儿忍不住开口,“姑娘不单识字,针线做得好,烧的饭菜美味勾人,泡的茶好喝,现在连农活都是能手,简直是完美。”
赵小丫拿耙子的手一顿,转身对她一笑,“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一旁的夏嬷嬷听了笑道:“姑娘确实是好。”又道:“姑娘要动手,老奴管不了,但得注意天气多变,乍暖还寒,姑娘别在外头待得太久,免得受了寒气。”
夏嬷嬷对赵小丫初来乍到病得躺在床上好几日一事印象深刻,那阵子周屹天一张脸黑如锅底,下人们都提着心在干活儿。
赵小丫脾气好,但周屹天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若让赵小丫有个不好,庄子上下的奴才皮就得绷紧了。
赵小丫明白夏嬷嬷心中的估计,便对她一笑,“我知道,我不会逞能的。”
夏嬷嬷看着赵小丫的笑脸,这才多久的时间,小姑娘长了点肉,白了不口一、两分,倒有些美人胚子的模样。
“嬷嬷。”手上的活儿没停,赵小丫随口问道:“前些日子你提过爷在城里有间糧行,可收益只能勉强打平,如今管事的姓张,也是顾家留下的老人?”
夏嬷嬷点了点头,“是啊,管事叫张丰,就一家四口人管着粮行。”她看了杏儿一眼,“杏儿订下的亲事就是张丰的大儿子张青。不是老奴替老张家说话,而是粮行收益不好跟张丰确实没太大关系。”
“姑娘也是个会过日子的,所以应该清楚,粮行下乡收粮总要现钱,但是爷向来不管这事儿,粮行没足够的现钱收粮,铺里能卖的粮食不多,生意自然不好。头几年张丰还会找机会向侯府二夫人讨,但二夫人总是三言两语打发,爷又不上心,久了张丰也就不再多说,就这么不上不下的耗着。”
赵小丫早从夏嬷嬷口中得知侯府水深,侯府中馈握在二房夫人的手里。
纵使学管家才没多久,但她知道要拿钱不容易,就算周屹天出面,吃穿用度绝对不敢苛刻,但若是扶植周屹天的私产,跟她讨要银两让粮行赚个金银满满,那是痴人说梦话。
她侧了下头,与其纠结二房行事,她在意的倒是周屹天的态度。
二房打压,他不可能看不明白,却总是听之任之……上辈子周屹天是个铁面无私的大将军,虽面如冠玉,却手段凶残,所以虽然不清楚二房后来的下场,但她知道曾经惹过他的人,结局总归不是好的。
如今周屹天该是处于虎落平阳之时……赵小丫用力的松土,脑袋飞快的转动,她不会让周屹天为了银钱向二房低头,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过个把月她便看出庄子里几乎是自给自足,所以她得找个适合的营生。
只是她能找到什么样的营生?庄子的地不大,能种植的地不到五亩,留给庄子吃就已经差不多,也不用指望买卖,至于后院池子倒是可以等凉时养些鱼虾,但终归不是长久之法。
她顾着思索,没有留意到周遭蓦然一静,直到面前罩上了阴影,挡住了大半光亮,她才愣愣的抬起头。
看到周屹天,她旋即露出一抹笑。
周屹天伸出手将她拉起来,看着她的手满布泥土,不由得挑了下眉。
“你知道的,我本就没法子当个闲人,如今日子过得太舒坦,只在房内窝着,我怕人都懒了。”
赵小丫给杏儿使个眼色,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主仆俩不单亲近了不少,还有了默契。
杏儿立刻备好水,上前让赵小丫净手。
周屹天松开她的手臂,看着她净手,等她拿着帕子擦手时,转身离去。
赵小丫见状匆匆交代杏儿一句,“热碗杏仁茶过来。”随即跟在周屹天身后进屋。
周岳已经叫人抬了热水进净室,赵小丫没有两话的挽起衣袖伺侯他洗漱。
初次看他赤身裸体,她也面红耳赤,但最后习惯了倒也没有任何不自在。
周屹天洗去今日在军营与将士近身搏斗的疲累,套上了干净的衣袍。
待他走出净室,杏儿小心翼翼的上了碗杏仁茶,原要退下,却多嘴了一句,“爷,这是姑娘特地给爷留的杏仁茶。爷虽然没来,但姑娘日日都挂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