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颔有颗痣的管事瞧见她吃惊的表情,笑着说道:“这些药材全都是皇上或是太后赐下来给世子和二公子的。”
“太后和皇上对世子和二公子真是厚爱有加,居然赐下这么多珍贵的药材。”她惊叹道。
这管事在夜家待了二、三十年,有感而发的说道:“不只世子和二少爷,以前侯爷几位兄弟还在世时,先皇和皇上也常赐下药材给他们,宫里对咱们夜家确实恩宠有加。”
墨清暖很纳闷,她公公和夜容善都没在朝中任职,而夜容央也只在御书房挂了个闲职,连上朝都不用,为何皇室会如此眷宠夜家?
这般的圣宠让她隐隐觉得夜家和皇室之间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她并未深想,只挑拣了几样药材便离开了药库。
等用完晚膳后,墨清暖前往厨房,打算亲自为夜容央做道药膳。
她用人参、麦门冬、五味子炖了道鸡汤,这药膳能补养元气,夜容央气血亏损、元气不足,很适合吃这道药膳。
做完后,她带着熬好的药膳回到房里,等着夜容央过来。
他接连几夜都上她这儿来“睡觉”,她原想着他今晚应当也会来,怎料她等到深夜都没等到人。
“二少夫人,二少爷也许今晚有事不能来了,夜深了,您要不要先歇着?”尤恬儿委婉劝道。
“嗯,不等了。”墨清暖点点头,起身要回寝房,瞧见还搁在红泥炉上温着的药膳,对尤恬儿道:“那药膳你们几个把它分了吃掉吧!”
“多谢夫人赏赐。”尤恬儿与几个侍婢福身谢过。
墨清暖前脚一走,就有两个侍婢迫不及待地上前要分食药膳,并舀走了大半,惹得其他丫鬟有些不满,与她们吵了起来。
尤恬儿见她们几个为了药膳争吵,委实看不下去,骂道:“二少夫人才刚进房里,你们这么吵也不怕她听见!”
蓉嫂有家室,只在白天过来侯府,夜里便回自个儿的家。先前蓉嫂曾向她暗示过,自己只是暂时替二少夫人管着院子,等过一阵子二少夫人会另外再提个人上来。蓉嫂觉得她伶俐勤快,十分看好她,让她这段时日好好表现,自能得二少夫人看重。
“怕什么,我和莲儿伺候二少夫人的时间可比你们久,二少夫人要骂也是骂你们,才不会骂我们。”这侍婢有恃无恐的说道。
尤恬儿知道她们两人是以前服侍墨清暖的侍女,担心墨清暖真会顾念情分,也不想招惹她们,索性将自己的那份药膳分给其他人,弭平了这场纷争。
此时躺在床榻上的墨清暖隐约听见外头传来的争吵声,不过须臾后便没了。
她心想着得找个时间整顿整顿这院子里的下人,不能再放任下去,还得尽快再提一个人上来才成。
将院子里的下人一一细想了遍后,思忖须臾,要提哪个人上来,心里已有底,准备过两日就着手处理。
想完这事,望着空着一半的床榻,她迟迟无法入睡,有些讶异这才几日,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夜容央睡在身畔。
他突然没来,她竟有些失落。
咱们已经成亲,同床共枕本就天经地义。
那天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她再想起那日,他当着他爹娘和她嫡母与父亲的面说——
这丫头我瞅着挺顺眼的,就让她留下来吧。横竖我都同她拜了堂,她也算是嫁给我了……庶女嫡女在我眼里都一样……成亲挺麻烦的,我不打算再拜第二次堂,这丫头我认
了。
他认了她这个妻子,解了她当时难堪的处境,让她实在没办法讨厌他这个人,甚至她都有些在意起他了,可是她替他炖了药膳,他却不过来了。
她不知道此时被她惦记着的那个人,正在皇宫的玉霄观里。
夜容央坐在一间净室里,双手抵在一国之君的背后,运转国师教授的功法,为皇帝转移诅咒。
今日正逢每月初十诅咒发作之日。
坐在蒲团上的两人皆痛苦得浑身直冒冷汗,承受着那彷佛万箭穿心般的剧痛。
江长宁浑身痛得宛如要炸裂一般,随着功法运转,那大半的剧痛才慢慢移转到夜容央身上。
夜容央紧咬牙关,俊美的脸孔紧蹙眉心,额上青筋爆起,汗湿重衫。
随着他的气息越来越粗重,江长宁原本痛得扭曲的神情逐渐舒缓,身上的疼痛已渐渐能忍受。
转咒没办法转移诅咒发作时的全部剧痛,但至少能减轻他六、七成的痛苦。
煎熬了一夜,终于忍过诅咒发作,夜容央移开掌心时,却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转过身的江长宁脸色剧变,惊呼一声,“容央!”
夜容央抹了抹唇边残留的鲜血,淡漠的道:“臣没事,恕臣先告退。”
江长宁连忙扬声吩咐,“来人,快扶容央去休息。”
守在外头的一名年轻道士开门进来,搀扶着夜容央走向不远处的一间厢房。
进去后,夜容央倒在床榻上,已无力再起身。
那道士替他盖上被褥,轻声退了出去。
夜容央闭着眼,脑袋往旁边一靠,却落空了,他茫然的张开眼,须臾后想起这里是何处,他疲惫的重新阖上双眼,身躯分明虚弱至极,但那反噬的剧烈头疼折磨得他无法入睡。他唇瓣动了动,想让人将墨清暖带过来,但旋即又打消了念头。
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将她牵扯进来。
她不幸嫁给他,他无法给她一个丈夫能给她的,至少要让她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清暖,你怎么摘了那些松叶却又扔了?”赵俞心准备回自己的跨院时,经过一处廊桥,见到墨清暖领着几个侍婢在花园里摘采松叶,可是没多久又见她让侍婢把适才摘的那些松叶全都给扔了。
墨清暖抬起脸向看她,微笑着解释,“这是五叶松,我本想摘来泡酒,可适才想到这五叶松在清明前后摘采最好,便想着等明年再来摘。”
“这松叶可泡酒喝?”赵俞心觉得很新奇。
“五叶松能调理身子,增强精力元气。”她原是打算泡来给夜容央喝,不过时节不对,只能等来年再说。
赵俞心听了也有些心动,“你明年若泡了酒,可否分给我一些?”她也想拿给丈夫试试。坐拥十几个小妾,丈夫平日里也颇为辛苦。
他嘴上没说,但她看得出来他十分不待见那些太后赐下的美人,却又强逼着自己进她们房里。她隐隐察觉到他似乎藏着什么心事,可每每追问他,他总是一言带过,不肯说出来。
墨清暖一口答应,“好,明年我若泡了酒再拿些给大嫂,我先回屋里去了。”
她住的小院子没有另外搭建小厨房,她便将后头一间空着的厢房整理整理,用来熬制药膏。
她一边熬着紫云膏,一边想着夜容央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连着几天都不见人影。
她想得太入神,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嗓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猛地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就见她正想着的人不知何时进了房里,她立即直觉问道:“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夜容央双手横在胸前,淡淡的哼了声,“我去哪儿用得着向你禀告吗?”
见他面容苍白,她关切的又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都没睡好吗?”
觑见她眸底真诚的关心,夜容央静默一瞬,冷淡的脸色缓了几分,回道:“这几天在外头太累了。”接着岔开了话题,“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偷偷熬什么?”
“我在做药膏。”她先前让两个丫鬟守在外头,也不知她们是怎么办事的,夜容央进来竟也没告诉她一声,如今要把药膏藏起来也来不及了。
“药膏?”夜容央头一回看人做药膏,朝锅里那黑糊糊之物再看了几眼。
“这是紫云膏,可以治外伤、痘疮、烧伤、湿疹、蚊虫咬伤,可比外头的药膏好用多了。”墨清暖大力称赞自家的药膏。
“你做这么一大锅擦得完吗?”夜容央怀疑道。
墨清暖心忖,反正都被他撞见她在做药膏了,干脆坦白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配方,以前我和我娘会私下里做些,差人拿到外头的药铺里卖,赚些银子。”
对夜容央,她莫名感到信任,相信他不会害她。
“你们母女俩胆子不小啊!”夜容央想了想,又怀疑的问道:“不过你祖上不是墨家吗,墨家传下的配方怎么会在你娘手上?”
她娘亲不过是个姨娘,墨家的配方没道理会交给一个小妾。
墨清暖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娘那边的祖上,不是墨家这边的。”她接着用着商量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平日里我也没什么事,你看我是不是能继续做些药膏拿到外头去卖?也好赚些银两贴补家用。”
“夜家还没伦落到需要靠你来贴补家用的地步。”他嘲讽一句,见她睁着一双期盼的眼瞅着自己,把他看得心软了几分,于是他改口道:“算了,你想做就做吧!赚的银子你自己留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