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假装羞怯的看了身侧的“丈夫”一眼,“不赶,我们自幼定了娃娃亲,他被徵兵营带走了才拖延至今,所以他一回来我爹就催了,毕竟我们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伙子,岁数都有点大了,早日完成终身大事他也安心。”
“嗯,可怜天下父母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儿女,对了,我刚才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你在卖绣品,你如今以此维生吗?”唉,终于搭上线了,再不切入他都要以为自己的功力退步了。
“是呀!我……”
“咳咳!小夫妻俩才和我签下买卖契约,你可别跟我抢,小本生意赖以猢口,我就想靠着绣品翻身。”
日进斗金的“小”生意还真委屈了,朱喜的弥勒佛大肚是很好认的招牌,京城人氏少有人不识他。
偏偏有人是睁眼瞎,也可能少进京城,加上以为抱了粗大腿就不用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他们进京主要是避难、商讨大计,行骗”事倒是其次,不过遇到了多费点心思而已,银子不咬手,多多益善。
“请问你是……”看见是个快挪不动脚的胖子,太过自负的杨大成微露一丝鄙夷。
“朱喜。”
这是朱东家的本名,“朱喜”这个名字代表金山银山、财源广进,在达官贵人圈里是响当当的人物,没人会想去得罪财神爷,他只稍让肚子肥油抖三下,京城一带便会天摇地动、日月无光。
这指的不是天象变动,而是对时局的影响力,他不是官,却比当官的更有势力,做生意他夸口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是个政商两边都吃得开的大老虎,只要是肉都不放过。
全京城都渴望结交的人物就在跟前,把自个儿看得太过的杨大成却不识金镶玉,这条大鱼可比任何人都矜贵,他却视同不起眼的小虾米,不仅不阿谀奉承还想把此人挤掉。
“朱大爷在哪高就呀?要是店小不好谋生计,我倒是能代劳一二,让你少些辛劳。”他拱手一揖,态度有些敷衍,似在彰显自己的优秀,要人知难而退。
杨大成“无知”的话一出,要是有知晓朱喜身分的人在旁边,嘴里含着茶水准是喷了一地,不敢相信这人还能在京城“活着”。
一个人再蠢也要蠢得有极限,入京从不打探一番吗?朱喜就是京城的巨鳄,不认识他哪能在京城活下去。
莫怪苏明月一听杨大成的“傻”话,当下错愕睁大眼,想他是不是个傻的,但一个傻子居然骗了那么多人。
卫海天是一脸神色复杂,想爆笑又硬生生忍着,人家是脸色涨红,他是一片青紫色,可见忍得多辛苦。
真正笑出声的是朱喜,他的笑脸是始终不变的和气,笑声沉厚带着渲染力,给人全无杀伤力的好脾气感觉。但是和他走得近的人都晓得,他这是不太高兴了,大老虎一旦心情不佳,有人就要遭殃了。
“你想和我抢生意?”朱喜胖,眼睛一眯更看不见眼缝在哪,一堆肉挤成两个凹陷。
“不敢不敢,是帮小辈多攒点银子,所谓在商言商,四六分成着实多了点,小俩口很吃亏。”他一副为小侄女着想的样子,觉得朱喜的抽成不合理,有奸商的味道。
“你偷听我们的交谈?”他的意思是,协议的内容经由双方面的同意,他一个局外人凭什么搅局?
杨大成没有半分羞愧,反而理直气壮的抬高下颚,眼神睥睨。“是你们说得太大声,我就算不想听也跑进耳朵里,你帮他们卖绣品根本是图利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他又冷哼一声。“谁做生意不是为了赚钱,赔本生意你肯接?别说得冠冕堂皇,你还不是为了蝇头小利。”
这么光明正大抢生意朱喜还是头一回碰到,真把他当成小商家的无良老板,三言两语就能抢过去。
暗自嘲弄杨大成不自量力的朱喜兴味正浓,打算和他玩一玩,一个骗子到底有多大胆子,连他也敢招惹。
“朱大爷把话说偏了,我是分文不取,不占小侄女便宜,她绣件绣品容易吗?耗时耗力又耗眼,我看了都舍不得,怎好再剥夺她微薄的收入呢,那太不是人了!”他义正词严,自诩磊落君子,不为利益只问私谊。
“微薄收入?”朱喜用他不识货的眼神睨视。“之前没让我打通销路,她五尺高的屏绣是五百两计价,等我替她打入京城,没个上千两是不出手的,你能帮她卖出如此高价吗?”
“上千两吗?”杨大成表面装作不以为然,心里暗暗咋舌,一幅绣品卖上千两,十幅不就是上万两,那几年下来不就发了?这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
“我刚来京城不久,是有点难度……”
“哎呀,没本事就别夸下海口,害我以为又来个抢食的,小心肝咚的跳了一下。”朱喜拍拍胸口定下心,不担心赚钱的买卖被人抢走了。
小心肝?
看他胖得都冒虚汗了,卫海天、苏明月暗忖着他的心肝有多大,是常人的数倍吧!绝对不会小。
“我还没说完,耐心点。”杨大成用钓胃口的语气撬人墙角。
“谁让我看你不顺眼。”朱喜的好恶分明,摆明了和他不对盘,断人财路如挖人祖坟,誓不两立。
“我是没法帮小侄女卖出高价,但我有送入宫的门路,若是一举成名也是她的福气,日后的绣品不愁没出路。”先把这丫头笼络住,以后再慢慢宰肉,她跟她爹一样都是人家说什么就信的傻子。
“呵!痴人说梦,宫里的内务府可不是寻常人家进得去的,京城的生意人我大多认识,可没你这号人物,说大话也要先秤秤自己的斤两,不要一张嘴就胡天胡地的吹牛皮。”
看吧!骗子的嘴脸,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事在人为,我说的门路可不是内务府,那群太监是能办正事的吗?只会翘起莲花指说人闲话,我认识的那位贵人可以直达天听。”他颇为得意的说着,脸上有高人一等的猖狂。
贵人?
卫海天和朱喜不着痕迹的以眼神交会,眼中似在说——大鱼入网了,要小心翼翼的收网。
“瞧不起小人物是会吃大亏的,别说我没提醒你。”太监可是比女人更会记仇。
太过顺遂的杨大成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犹自沾沾自喜的吹嘘。“这人不只富贵滔天,还能只手翻天覆地,左右朝廷风雨,私底下结交不少掌握大权的官员,可说半壁江山就在他手中……”
因为虎头山练兵一事失利,损失无数兵马和财物,被上头狠训了一顿的杨大成心有不甘,因此一反以往的隐忍和低调,开始在旁人面前吹捧自己、大放厥词,藉此彰显他不是能力不足,而是时运不济、被人设计。
但他更想证明他宝刀未老,还是一张嘴行骗天下的高手,因而显得有些急功近利,更加想表现自己,让上位者重视他,给予更多的权力,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
“许伯伯,您可能喝醉了。”见他越说越得意忘形,苏明月出声点点他,他已经说得太多了。
惊觉一时口无\'遮拦,杨大成心惊的收敛。“哎呀!真醉了,头有点疼,我得躺一躺。”
他往窗边的榻上一靠,哼哪了几声后,又面色如常的坐正。
真会作戏,他不去当戏子真的可惜了。
“既然你的身子不适,我也不好多做逗留,苏大娘子的‘观音坐莲’若是绣好了,不要忘了差人知一我一声,我自会来取。”装吧!看能装到几时。朱喜颇为不屑。
“等一下,小侄女的绣品不能交给你。”真要被人拿走他就没戏唱了,眼睁睁看着银子从指缝溜走。
“你又想抢?”朱喜故意瞪大眼睛。
“不是抢,是想让绣品有更好的出处,赚得更多的银两。”他盘算着多久能回本,利用金鸡母下金蛋。
“没盼头。”朱喜暗指他空口说白话。
杨大成不高兴被打枪。“什么叫没盼头,我才是一心为小侄女着想的人,一件好的绣品三五个月都不一定完成得了,你一下抽去四成利她还赚什么,想让她喝西北风吗?”
“你也用不着说我,至少我有合约在手,白纸黑字,我把绣品买了他们可以拿到银子,而你呢?就靠一张嘴想哄骗人家,至少把你的诚意拿出来,让人知道你说的不是空话。”
“什么诚意?”杨大成一怔。
“要么以物易物,先拿出一半的订金,要是你跑了,他们上哪里找人?这种缺德连带祖坟欠人刨的事你也不是没做过。”他暗指杨大成的人品不值得信任,之前就坑过人家一回,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你……”不知是心虚还是气的,他整张脸涨红。
“我怎么了?我的铺子就在京城,想跑也跑不了,那点银子我还真看不入眼,要不是这对小夫妻合我眼缘,我还懒得出面,替他们欠下人情。”他摆出财大气粗的样子,云锦裁制的大号衣服都快被他撑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