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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腿长,走前面。”她往后一步,让他走前头。

  “羊重,走不快。”他掂了掂羊身,却一点也不见重量,好像那是一片羽毛,吹口气就飞上天了。

  “卫海天,你要不要脸?”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也说得出口,真让人替他汗颜。

  “你一向喊我海天哥哥。”小小的她像个雪团子,懒得走路就叫他背,一下子要吃果子、一下子要摘花。

  “不熟。”她忘性大。

  “叫声卫大哥也行。”他包容力大。

  忍无可忍的苏明月朝他脚面上一踩,又往他小腿肚一踢。“得寸进尺。”

  “不痛。”他咧嘴一笑。

  对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卫海天而言,这还没他伤及肺腑的伤口痛,那一刀都见骨了,几乎要了他的命,昏迷半个月才死里逃生,把他的亲卫吓个半死。

  那一仗,他立下大功,因此入了圣目。

  可是说不痛却有点自欺欺人,女人家的气力不大,但全身的力道全辗压在一点,还真是有点痛。

  “你跟着我干什么?”苏明月无力地一叹。

  “这世道坏人多。”他言下之意是护她而行。

  “这里是凤阳镇。”她的意思是苏家虽然不再是镇上的富户,可镇上的叔叔伯伯、大娘婶儿们是看着她长大,她就像他们的女儿,不会有人没事找她麻烦。

  “也有不少外地人。”他指得是近日来的生面孔。

  她一顿,竟未反驳,闷不吭声的径自往前走。

  “月牙儿,别低头,小心撞到人。”她又在使什么性子,莫非他说错话了?

  见她理都不理他,樱红小口抿成一线,卫海天心头一软,轻叹了一口气,大步一跨走在她身前,以自个儿的身躯挡去靠近的百姓,开出一条顺畅无比的人肉大道,她顶多是走得太快撞上他。

  过了一会儿,低首想着镇上多出来的一些人的苏明月忽地没法再往前走了,两脚踏步却仍在原地。

  头一抬,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扯住了。

  “放手!”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都到了绣坊门口。”只用一根指头勾住,眼前的姑娘便寸步难行。

  “咦?”到了?讶然地看了一眼,她不自觉双颊飞红,的确是“锦绣绣坊”。

  “我没拉住你就要走过头了,你没注意上头挂着的牌匾吗?”凤阳镇说大不大,她还不至于认不得路。

  “谢谢。”她低声一谢。

  “不谢,对我不用太客套,你想踩就踩、想踢就踢,我铜皮铁骨,一点也不痛。”他把脚往前一伸,任人蹂躏。

  一条腿横在面前,有心和他疏离的苏明月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心眼小。”

  “月牙儿,我不是记恨,是真的让你出气,我以前做错了不少事,你踩吧!把气出出来,本人绝无怨言。”如果他当初先娶了她,或让她等他衣锦还乡,她是不是就不用挑灯不眠,只为了赶十两不到的绣品?

  看到她细白指上的小针孔,他心疼不已,曾几何时,只用蜂蜜水漱口的小姑娘竟然以刺绣维生?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卫海天心中的愧疚便一点一点的加深,若非他的自做主张,苏家不会搬往外地,更不会家道中落,她仍会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在丫头的服侍下嫣然一笑,摇着团扇往园中的蝴蝶扑去。

  他看过她无忧无虑的笑脸,那么纯真、那么如诗如画,彷佛住在糖罐子里,不知忧愁为何物。

  而今她不再笑了,即使笑了也带了淡淡愁色,好像蓝得深浓的天空,重得要将她压垮。

  苏明月想板起脸喝斥,但笑声止不住逸出唇畔。“卫大哥,我真不怪罪你,我们都是孩子了,谁还记挂小时候的事?”

  苏明月淘气地将他的脚踢开,怕人瞧见她的不端庄,又赶紧端正身形,一副她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

  看她装模作样的小动作,心里暗笑的卫海天没发觉自个儿眼中多了宠溺,只要能她高兴,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学狗叫都行。

  “我记得,你小时候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我拉了你的小辫子一下,你非要我紫了满头辫子,让你一根一根的拉,拉得你满意了才开怀大笑。”那时他的头皮都快被她扯掉了,痛得快喷泪还得对她笑。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很坏,常常欺负你?”她明明心地很善良呀!从不打狗踹猫,给人脸色看。

  “甘之如饴。”他轻声说着。

  当年他们是富家千金和穷小子,她全身细嫩如雪,他手粗脚粗不敢碰她,就怕把她碰坏了,她咯略笑着指他是鹌鹑,缩手缩脚,每一次都是她伸手拉他,他才敢动一动。

  “什么?”她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是问你刚才为什么神色恍惚,魂儿都飞走了似的。”卫海天的手很大,但他却轻柔地将她眉间的皱褶轻轻抚平。

  “哪……哪有神色恍惚,我是想到那批外地人……”话到一半,她神色飘忽地闭口不谈。

  “外地人怎么了?”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上位者的冷意,任何对她造成困扰的人、事、物,他都会一一铲除。

  “只是觉得……他们有点奇怪。”她含糊的说。

  “哪里奇怪?”这些人出现的有些……不合时宜,是该让人仔细查一查,不能有丝毫遗漏。

  却不知因为苏明月的一句话,之后意外扯出一桩案外案,让某些人的阴谋无法得逞外,还惨跌一个大跟头。

  “呃,那你跟谢家人说一说,让他们留心点,不要见钱眼开,身边的人有可能是陷害他们的人。”

  她爹就是太相信人了,从没怀疑过朋友,以诚待人、信其品德,至今仍背负和断失误的阴影,而让家主曾与父亲是交情极好的朋友,虽然现在没有连络,但苏明月仍不想看到有认识的人受害。

  怎么说彼此的父亲小时候多少有些往来,加上谢家家大业大爱享受,食物水果都吃新鲜货又舍得给钱,猎户们打到什么野味都爱往谢家送,想必他一定有机会遇到谢家人。

  “和谢家有关?”他问。

  谢家有什么值得人谋划,除了有钱和……等等,有钱!

  卫海天若有所思的看向身旁女子,见她眼神有些慌乱地东际西瞄,数年前苏家也是地方上的富户,照理说不会败落得那么快,可一去外地没多久就千金散尽,苏老爷因此斗志全失,靠着妻女开绣坊过活,最后又灰溜溜的回老家。

  莫非这几个生面孔和苏家有所牵连,以至于月牙儿一见就认出人,可又不想揭穿些人发现他们,为免走漏风声先下手为强,毕竟只有一种人会守口如瓶,绝无二话——

  死人。

  苏明月不知道的是,从今日起,她家宅子里外多了四名暗卫,随时保护苏家人的安危。

  “你别多问,只要提醒谢大伯,其他人……啐,谁晓得是何用心!”谢家二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心想谋夺谢家的家业,他们的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惯会装好人。

  “好,你说什么我做什么。”谢家有个谢逸然,他不会让这个谢家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眸光一闪,卫海天面上一闪而过冷冽厉色。

  玉颊一酡,苏明月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还不快去卖你的羊,那么大的羊可不好卖,怎么看都像头小牛。”羊竟有牛犊壮。

  他轻笑。“是羊。”

  “长角的小牛。”她故意和他唱反调。

  “我看着你进去。”他不与她争辩,轻推了她一下。

  倏地,她脸红得厉害,轻啐一句。“脑子有病!”非亲非故却管她这么多,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是呀,病得不轻。”他也觉得自己病了,一见她就色令智昏,忘了入镇是所为何来。

  “有病就回去吃药。”脸颊发烫的苏明月快步走入绣坊,耳边仍听见男子低低的笑声,一声一声流进她心湖。

  她的心从没这么乱,撞鼓般的咚、咚、咚!

  可是她没忘了自己下堂妇的身分,即使她仍是玉洁冰清之身,但在世人眼里已是不折不扣的弃妇,是嫁过一次的大龄女子,而非花骨儿似含苞待放的小姑娘。

  想到家中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她手中的绣品往柜台上一放,花了七天绣出的绣屏,她还是觉得贱卖了,不过凤阳镇买得起绣屏的人不多,锦绣绣坊给的价码算是合理了,另一间荷香绣坊可是对半砍价。

  先这么着吧,等她存够银子,她要在镇上开一间最大的绣坊,网罗各地绣技的绣娘,织出星河棋谱。

  “又在傻笑什么,一个人憨憨呆呆的。”一脸娇憨,毫无愁苦,让人想拥她入怀。

  玉额被弹了一下,吃痛的苏明月一回神,看见一张近在鼻尖的大脸。“卫、卫大哥,你怎么还在?”

  “等你。”她吓了一跳的神情太可爱了。

  “等……等我做什么?”她舌头差点打结,慌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饭馆嫌我的羊太大,他们吃不下,只买了半扇。”他直起身,抖抖肩,背后多了装半扇羊的竹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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