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父亲,有权利将女儿宠得任性恣情、无法无天,过去,她不曾享受过一分父爱,那么未来,就让他把欠下的全数还尽。
礼亲王带着大队人马前往镇远侯府的消息传进宫里,正在批改奏章的皇帝吓得毛笔一丢,恰恰丢在正踩着凌波微步走来的小彰子身上。
“皇上?”他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连忙跪地,把御笔捡起来,高举过头。
皇帝咬牙,该死,他没想到小皇叔会为一个私生女连面子都不要了,还以为就算小皇叔心里有几分不平,也会吞下去,终究没养在膝下,能有几分感情?
更何况,她好歹是镇远侯的嫡妻呐,傻子才会放弃。
“来人!”宫卫快步进来。“派五百名羽林军去镇远侯府候着。”
“是。”皇令一下,宫卫快步往外走。
皇上瞪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彰子,气道:“还跪着做什么,伺候朕更衣。”
更衣?吭?被墨水弄脏的不是自己吗?怎么皇帝要更衣了?
“傻啦,快一点,朕要微服出行。”
厅里气氛凝重,下人被赶出去,里头安静得针落可闻。
“侯爷可听清楚了?”殷箸寒声问。
“听清楚了。”韩镇回答。
原来当年孙家并不是为了羞辱自己,才让一个养在外头的庶女下嫁,而是礼亲王在中间横插一脚。
“星星是我的女儿,我现在就要带她走。”他不废话,直指来意。
“星星是我的妻子,出嫁从夫,岳父无权带走她。”他也不赘言,直接表明立场。
岳父?就这么叫上了?这人脸皮有多厚啊,星星都不要他了。
“皇上口谕,一纸休书,星星早与韩家无关。”
“此事小婿并不知道,请问岳父,休书在何处?”他算准休书不在对方身上,星星手上也没有,否则早就拿出来与他对簿公堂。
无耻!明知道他这父亲还没正式认上,哪儿拿得出休书?说这种话,存心堵人。
岳笙道:“侯爷还是先让星星出来见一面,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韩镇哪能让她出来?礼亲王阵仗摆这么大,摆明谈不拢就抢人,他傻吗?星星一心想离开,要是让她知道有人可依靠,她还能留下?“侯爷有什么话,直接对小婿说吧。”
“你这个女婿,本王可不敢认。”
“也是,星星从没提过亲生父亲这回事,许是谣传。”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韩镇咬紧牙关,谁敢同他抢星星,他就敢与谁杠上。
“你!很好……韩镇,你以为本王什么准备都没有吗?你今天不交出星星,我就让人踩平镇远侯府!”他足足带上两百人,全是有武功在身的。
“好没道理,堂堂礼亲王光明正大上门抢侯爷夫人,不知话出了这个门,会传成什么样子,王爷不在乎名声,可星星呢?外头会怎么说她?不安于室、生性淫荡?这是王爷乐见的结果?”
“侯爷将女人禁锢在后院就好听了?”岳笙反问。
“禁锢?岳大人可得想清楚再开口,高门贵妇本就是贞静贤德,镇日在府中操持后院之事,又不是骂街泼妇,哪能天天在大街上待着。”
“哼,平日里见着,还以为是锯嘴葫芦一个,没想到如此巧言善辩。”
“侯爷打定主意,要与礼王府对峙?”
“小婿并无此意,只是恳请王爷给一点时间,待过了这段时日,小婿必定带星星回娘家一趟。”不管殷箬认不认,韩镇都坚持自己是他的“小婿”。
殷箬气疯了,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
“‘这段时日’指的是多久,等你娶了平妻,等星星伤透伤尽,等她被你磨得无法不低头之后?记不记得之前星星是怎么被迫害得连反抗都不能,只得收下休书离开将军府?对不起,这种事一次就够了,本王的女儿不吞这种苦。来人!”
他扬声大喊,没想竟然没有人回应?
与岳笙相视一眼,他们同时转身看向外面,什么时候羽林军也来了?羽林军以二对一的绝对优势,将他带的人全压制在地。
“韩镇……你、你很好……”
才说着,一顶轿子从外面抬进来,皇帝匆匆忙忙下轿,目光示意间,小彰子运起凌波微步走向门边,赶紧把门给关上,家丑还是别外扬的好。
皇帝朝殷箬一拱手,道:“小皇叔。”
“不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几个万岁,殷箬喊得咬牙切齿。
皇帝心头一抽,哪还有不清楚的,这是憋着满肚子气呐。“小皇叔怨朕吧,别把气撒在阿镇头上,是朕想差了,以为皇叔没坚持让侯爷夫人上玉牒,应是没打算把人给认回来,这才轻慢了些。”
没坚持立刻让星星上玉牒,是因为要等她点头,他知道星星骨子傲,怕她反弹,但这不是让人轻视她的理由。
“臣以为已将心意表达清楚。”那是他的女儿,他早晚要把她认回来。
小彰子乖觉,连忙凑到韩镇身边,将礼亲王进宫之事言简意赅说过一遍。
韩镇虽然意外,却没有太多表情,孙家胆大妄为的事又不是只有这一起,不过卖妾换官位,真真是教人刷新三观。
“是朕的错,小皇叔就别怪阿镇了吧。”
“皇上真是因为星星不上玉牒才有轻慢之心?而非薛蓉是皇帝和韩镇的小师妹,青梅竹马感情浓厚,这才想一方设法多方维护、强压星星一头?”
“这是什么话,小皇叔误会了。”
“皇上啊,何谓亲疏远近,便是皇上与那薛蓉有师兄妹情谊,可星星才是与皇上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你们是堂兄妹、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皇上怎么能胳膊肘往外弯,偏袒成这副样儿。
“小皇叔言重了,朕没有偏坦,只是……”皇上苦恼,平日里小皇叔很好说话的,怎地摊上这事儿就变得如此难缠。
莫非星星的亲娘就是传言中那位小皇叔爱她爱到为她起誓,终生不娶的女人?如果是的话,他还真的踩到小皇叔的逆鳞了。
殷箬冷笑。“没有偏袒?那好,取消赐婚,另择佳婿让薛蓉嫁过去。”
皇帝为难地看向韩镇,他摇摇头,自己来吧,朕救不了你了。
韩镇走到殷箬面前,拱手屈身道:“岳父,君子一诺千金,当初师父为救小婿牺牲性命,师父临终前所托,小婿不敢违背。”
“所以你非娶不可?”殷箸寒了声嗓。
“对,非娶不可。”
“没问题,本王成全你们,但女儿我要带走。”
“小皇叔别这样,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小皇叔那么专情的呀。
韩镇道:“王爷没让星星上玉牒,应是星星的坚持对吧?她不愿攀附权贵,总认为凡事靠自己才是正确。
“王爷,让星星上玉牒吧,我保证说服她认祖归宗,也请皇上封星星为郡主,我同意王爷的看法,有足够的身分,方能让星星安心。
“至于薛蓉,请王爷放心,她是我的责任没错,我们之间情谊深厚也没错,但我发誓一碗水端平,绝不厚此薄彼,而薛蓉也绝对不会像之前的妾室姨娘那样,存害人心思。”
皇帝松了口气,这样的态度够诚恳,小皇叔不能再找碴了吧?虽然他不太赞成封星星为郡主,但小皇叔……算了算了,各退一步,蓉儿已经二十岁了,再也耗不起。
是,殷箬几乎要被说服了。
但想起星星的信,他犹豫了,这是女儿求他的第一件事,如果无法办成……
见殷箬迟迟不语,韩镇叹道:“王爷,星星已经怀上了,小婿可以想像当年她在孙家的处境有多艰难,难道您要让她的孩子也一样父不详?”
怀孕的人不应该窝在衣柜里,但是没窝进去,她无法安心,无法入睡。
星星的怀相很糟,吐得一塌糊涂,她非常不舒服,但半句话都不讲,她强忍痛苦,不断说服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很快礼亲王就会来接自己。
她不想依靠别人的,但这时候她很高兴有一个亲爹可以靠。
只是她等啊等,没等到殷箬将她接回王府,却等来皇帝的赏赐。
她上皇家玉牒了,她被封为玉星郡主了,她又拿到五百两黄金,然后一箱箱的嫁妆被送进镇远侯府。
意思是……不管皇帝或亲爹都认为她在闹情緖,给点甜头哄哄,情况就会好转。
无奈、无力,她觉得自己进了小人国,被千万条细绳綑得动弹不得。
这种无力感让她吐得更严重,她成天昏昏沉沉的,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窝在衣柜里面,让小小的空间慢慢修复残破的心情。
韩镇打开衣柜,她又躺在里面了,缩成一颗球,把身子埋在衣堆里。
他想,不只是委屈还有恐惧,她害怕多了一个平妻之后的生活,还是害怕未知?
俯身将她抱起,好轻……她以眼睛看得到的速度过度消瘦,太医来过一次又一次,开的药一吞进去就往外吐,只能用针灸缓解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