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的脸儿更红,视线盯着桌面,像是突然对茶杯起了莫大的兴趣。
“唔,没有,呃,我、我只是在看他们的穿着,又是刺绣,又是蓝染的,好特别呢!”她胡乱编了个谎言搪塞。
掌柜正好走过来,以为她真的感兴趣,连忙热心的解释。“姑娘,他们不是汉人,是苗人。”
“在这虎门口里,汉苗两族能杂居?”石冈问道。
“是的。”掌柜点头。
“相安无事吗?”
掌柜再度点头。“当然。”
石冈挑眉,有些诧异。
“这倒难得。两族相处,通常都是争端不断,先前不是听说,西北方面,汉人屯垦区,出了屠杀血案吗?”
“这里不同。”
贝贝眨着双眸,倒是真的被勾起了兴趣。“怎么个不同?”
“因为我们这儿有蛊王。”掌柜一脸骄傲。
“蛊王?”
“他是苗族的领袖,是他订下规矩后,汉苗才能安然共处。就连这座虎门口,都是他监督建造的。”
啊,这么说起来,在此地统驭汉苗两族的,就是那个被称做蛊王的男人?
那么,这位蛊王,该是对苗疆的一切,都了若指掌的吧?要是有了他的帮助,这趟苗疆之行,说不定能尽快结束。
她一面思索着,一面转头,再度往角落看去。
桌边空无一人,空留着酒杯与小菜,高大的猎户,已失去踪影。
只是,少了那肆无忌惮的注视,她没有较为自在,反倒心中一紧,有些怅然,几乎就想冲出客栈,追探那人的行踪--
贝贝咬咬唇,强迫自个儿不再去想那高大的男人。她举起小手,托着下颚,清澈的眼儿看向掌柜,问起正事。
“你说的那位蛊王,也在这城里?”她问道。
“不,蛊王的住处,离这儿有好几天的路程,要不是有他的首肯,寻常汉人别说到不了,根本找都找不着。”
关於这点,她早就耳传过,苗疆地域辽阔,汉人接触的部分,只是苗疆的边缘。绝大多数的苗人,是躲在山林之中,甚少跟汉人来往。只是她没有想到,拥有苗疆最大权势的男人,竟也藏身在深山里。
贝贝若有所思的点头,从腰间拿出一锭金子,赏给掌柜。
掌柜捧过金子,笑得合不拢嘴,解说得更是卖力。
“蛊王不只掌管汉苗两族,那些苗人还说,他百毒不侵,就连山中的走兽,都得听他号令。此外,他的手中,还有着圣药。”看在赏金的分卜,他连自个儿的祖谱都肯背出来。
一听见那个“药”字,贝贝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连忙往前倾身。
“仔细说说,那圣药是用於何处?”
掌柜猛点头,不敢有所保留。“一出人们说,那圣药是天下毒物的克星,沾过圣药的人.从此不怕任何毒物。”
“真有道么神奇?”贝贝挑眉。
掌柜点头如捣蒜,差点没扭了颈子。
“姑娘,您出去问问,在苗疆,可没人会质疑蛊王的能耐。”
“那么,这座城里,谁用过他手中的圣药?”她问道,想从病人处下手,探探那圣药到底有多神奇。
只是,这回掌柜的脑袋改了方向,开始左右摇摆。
“这倒没有。”
贝贝瞪大眼睛。“既然没人用过,又怎能知道他的药管用?”
“那是蛊王家传的秘药,从不传给外人的。再说,见都见不着他了,要怎么跟他讨圣药?”掌柜说道,满脸敬意。不难看出,在他心目中,蛊王的地位有多崇高。
她挥挥手,要掌柜退下,低头想了.会儿,心里立刻有了主意,那张小脸看着石冈,满是兴奋的开口。
“我想--”
石冈搁下筷子,回答得极快、极从容。
“不行!”
“我是说--”
“不行!”
“我--”
“不行就是不行。”
“找都还没说话呢!”
“五姑娘肯定是想入山去,亲自去见蛊王,问问那圣药是否真有那么神奇。”
“对!”她眼儿发亮,像两颗星星。
“那么,属下也回答了。”石冈极为缓慢、肯定的重复。“不行!”
可恶!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摆在桌上,威胁的盯着他。“你难忘了,我这趟来,就是为了找药方的。”
“属下的职责,是保护五姑娘的安全。”他不肯让步。
“你不想见老婆了?”
石冈的下颚抽动了一下。
她露出微笑,乘胜追击。
“你想想,只要我能顺利找到蛊王,拿到好药方,咱们就能立刻回京城去。”她笑得十分甜美。
餐桌上一阵沈寂。
半晌后,石冈抬起头来,表情恢复平静。
“请五姑娘尽早休息,明日起,我们还要在城内寻找药方。”他特别强调了“城内”两字。
该死,这个家伙,脑袋怎么硬得像石头!?
贝贝火冒三丈,几乎想用银子将他砸出去。
只是,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她没有傻到跟他硬碰硬。
她压下怒气,没跟他争论,反倒慢慢拿起筷子,端起木碗,用最优雅的姿态用餐,接着转身上楼休憩。
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了决定。
贝贝决定开溜!
第二章
月黑风高,她迷路了。
贝贝在客栈里留了信,分别给石冈跟大姊,说明她要自个儿去找药方,而石冈则可以卸下职务,滚回京城去陪妻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算计好了一切,却没料到,入夜之后,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就连乌鸦,只怕也会飞去撞树。才闯入山林没半个时辰,她就摸不清方向了。
掌柜肯定是糊涂了,这儿哪里有“路”?
触目所及,只有恶鬼般张牙舞爪的高人树木,以及几尺高的野草,连像样点的小径都没有。
“可恶,那个掌柜明明说了,那些苗人,都是走这条路去见蛊王的。”她嘴上抱怨着,伸出小绣鞋,尝试性的踏踏前方的杂草。
“难道给人们都会轻功,只在树上飞来飞去,所以山林里才不需辟路吗?”她摸黑前进,嘴上嘀咕个不停,却不敢大意。
夜色更浓,月光露脸。
崎岖的道路、冰冷的露水,严重消耗她的体力,她额占自汗,四肢却逐渐觉得冰冷。
“呼,不、不行了 我走不动了--”她爬到一处小空地上,翻身仰躺,对着夜空喘气。
夜阑人静,山林里只有累极的喘息声,贝贝的小手摸索到腰间,拿起随身的小酒囊,凑到嘴边灌了几口。
美酒里浸泡了无数良药,藉着酒气,在她体内循环,即刻提供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调匀气息,考虑是该继续前进,还是就近找个地方休息。
只是,这会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该上哪里休息?难道找个山洞,跟洞里安眠的黑熊老兄挤一晚吗?只怕没等到天亮,黑熊已经把她吞了!
呜呜,她好想念京城,好想念暖暖的被窝--
“嘶--”
某种声音,轻轻响起,贝贝全身冻结。
那是动物的呼吸声,很低很低,却杀气腾腾,令人寒毛直竖。
她竖起耳朵,躺在原地动也不动,全身冷汗直流,很期待是自个儿听错了。
一双野兽的眼睛,在草丛里发着绿光,静静看着她。
贝贝在咽口水,眨着双眼!不敢转移视线。
呃,不会吧?那不会是--
一声长长的嗥叫,惊破岑寂。
狼!
它伏低身子,还露出尖锐的撩牙,一看也知道,它正期待啃了她当消夜。
“该死!”贝贝低喊道,小手往靴子一摸,抽出随身的匕首,双膝一屈,灵巧的跳离原地。
野狼发出低咆,绕着她打转,考虑着该何时扑过来。
她持着匕首,跟它僵持不下,冷汗不断的冒出额头。老天,这匹狼好庞大,她手里的匕首,纵然十分锋利,杀伤力恐怕也比不上它的獠牙。
贝贝咬着下唇,不敢放松戒备,黑眸转啊转,想找个路子,看看能否开溜逃命。她练过武,身子比寻常女子强健,逃命的速度,自然也快上一些。
只是,她不太确定,自个儿能否跑嬴这匹狼。
一人一狼,绕着空地打转,僵持不下。
片刻之后,野狼的前爪在地上一按,身子向前倾,蓄势待发,就准备扑上前来 倏地,巨大的咆哮声震动旷野。
那声音太过巨大,分不出是从哪里发出的,整座山林,都被那声巨响撼动,无数野兽飞鸟,惊跳奔走,掀起一阵骚动。
那匹野狼也为之一惊,瞬间收回双爪与獠牙,不敢动作,却仍不肯离开,依依不舍的看着贝贝这块嫩内。
又是一声巨咆,靠得更近,气势也更为震撼,贝贝本能的捣住耳朵,只觉得整个人摇摇晃晃,像是要被那声咆哮轰得飞出去。
那是什么?是更可怕的野兽吗?竟然只凭吼叫,就能让人心惊胆战。
原本不怀好意的恶狼,再也不敢久留,脖子一缩,夹着尾巴溜了。
“喂、喂,别扔下我!”贝贝嚷道,迈开双腿,摸黑追上去口那声咆哮太过吓人,她宁可跟那匹狼相处,也不愿意独自留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