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
“比方妓子之于男人。妓子必须依赖男人的供养才能存活,所以男人爱来便来、想走便走,妓子无权开心或伤心,即便男人再喜欢,那都不是爱情。”
“妓子能与妻子一样?”
“这就是这时代女子的悲哀,女子普遍无法独立,必须依附男人生存,因此女人只能向男人要求婚姻关系,却不能向男人索取爱情。”
“爱情不等同于婚姻?”
“当然不同,爱情最大的特点是独占性,而现在的婚姻关系多是依附,当男人有能力让更多的女人依附,身为‘依附一’的女子就必须宽容大肚,容许依附二、三、四、五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当依附二、三、四出现,爱情就不在了?”
“人心很小的,你无法同时爱上一又爱上二。”
“爱情不在又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
“没错,所以当你发现女人不再因为你的移情而哭闹愤怒,不是因为她学会妥协或宽容,而是因为她的爱情已死。她可以不爱你,却与你搭伙过日子,但我们那里的女子更爱惜自己,不会为了过日子教自己备受委屈。”
“所以你们会……”
“和离。你爱你的新欢,我创造我的新爱,各自幸福。”
欧阳曜了解了,她要的是爱情,而不是婚姻或依附。
眺望远处,予菲发现东北方那股浊气变得更浓,最近皇帝又斩杀谁了吗?那些人当中有多少无辜冤死者?
“在看什么?”欧阳曜问。
她指指东北方,问:“那里是午门,对吧?”
欧阳曜不理解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摇摇头,指向另一方。“不是,午门在那里。”
“不是午门?那么是天牢、监狱……或任何会有人冤死的地方?”
“都不是,那里民宅林立,是京城最热闹富庶的地方。你看见什么?”
“浊气、怨气……有人在那里冤死。”
话说完,两人极有默契地看对方一眼,他们联想到同一件事。
“会不会是……”欧阳曜问。
“不确定,去看看?”予菲答。
“可以,不过只是先去看看,回家后再仔细盘算。”
上回予菲施法吐血的事,他印象深刻,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就算有灵泉护体,也不能让她一再施法伤害自己
“好,先去看看。”
才应下声,耳边一阵软绵绵的女音传来——
“世子爷,好久不见。”
两人齐转头,予菲不认得眼前这位美得可以和仙女挂上等号的女子,但欧阳曜一眼认——
她是孙芷眉,陈曜生前与人打赌,非要娶到手的孙家姑娘。
孙芷眉是孙宰相的千金,从小被娇养着长大,能吟诗作词,连朝堂事都能说出几分道理,还弹得一手好琴。
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再加上鲜有的美貌,当年孙家的门槛都被踩平了。
就算陈曜是国公府世子又如何?孙家想要的是皇子妃,更别说当年的陈曜就是个轨裤,一孙家姑娘岂能看得上眼?
可惜大皇子死、二皇子不爱,最后孙芷眉只能嫁给赵尚书的长子。
这本该是珠联璧合的好亲事,谁知赵家公子有貌无才,连考两次乡试都没过,看在才甘问八斗的孙芷眉眼里,丈夫实在太没出息。
她心高气傲,忍不住出言讥讽,一次两次还好,长期下来,男人的自尊被践踏,最终对美如天仙的妻子冷了心,转身爱上小奴婢。
结果正妻无嗣,小奴婢却怀上孩子。
赵公子都二十几岁了,膝下仍然空虚,好不容易有后代,家里自然想提小奴婢为姨娘,
把孩子给好好生下来。
孙正眉岂能够容忍这种事?她可是相府千金,有底气得很,丢下一句“若赵家坚持要这个孩子,我便和离”,然后马车一乘、回娘家。
她以为此话能逼赵公子低头,没想到弄巧成拙,到最后两人真的和离。
幸好孙家疼爱女儿,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姑奶奶,更别说孙芷眉把自己的嫁妆经营得有声有色,她有足够底气回娘家。
然后,更教她意外的是一陈国公亲自上门求娶。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没想到还有此番际遇,虽然允的只是平妻。
当年泼皮耍赖、死缠烂打的那段荒唐事,随着陈曜在军中立下汗马功劳,成为铁铮铮的好男儿后,转为佳话。
大军返京那天,孙芷眉坐在酒楼厢房里,由上往下看。
陈曜本九死一身好皮相,轻过风霜洗礼,那通身气度威严教她上了心……她后侮当年看轻陈曜,她愿意成为他的平妻,共结百年情谊。
她决定这回要倾尽全力好好经营这场婚姻,谁料陈国公竟迟迟没有上门提亲,她等不及,请母亲命人去国公府问明,没想到陈国公竟送来礼物致歉,说亲事作罢。
倘若陈曜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裤,作罢便作罢,可……他不是啊,父兄与他见过面后说,陈曜进了兵部,依他的本领,日后必有大前程。
她性子高傲,想到丈夫能压前夫一头,那颗冷掉的心再度雀跃,谁知道情况会有此转变。
孙芷眉不服气,派人手在陈国公府外,今儿个陈曜一出门,小厮便回去禀报,她一路追到此,只为了问清楚。
她一靠近,鼻子敏感的予菲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位姑娘的脂粉香过度浓郁,不知今日隆重登场,用上了几斤香粉?
欧阳曜眉头微皱,看予菲一眼,直觉把她挡在自己身后,不教脂粉味荼毒。
可……这人有事吗?空气是会四处流通的好吗,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空气清净机?予菲歪歪身子,从他身后露出一颗头,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也喜欢看美女啊。
“孙姑娘有事?”他脸上漠然。
原来是顶顶大名、如雷贯耳的孙姑娘,予菲看看欧阳曜再看看孙姑娘,想起那晚陈国公说的话,了然。
“今日前来,有一事相问。”
“孙姑娘请问。”
“为何国公府不按约定前来孙家提亲?”
“此事是祖父意思,在下并不清楚,返京后已经同祖父说清楚,若之前祖父对姑娘有不当承诺,在下对姑娘说声抱歉。”
“婚姻大事本就长辈之命、媒妁之言,陈国公决定的婚事,怎么是不当承诺?”
予菲挑眉毛,这是逼婚来着?她笑看他怎么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贼,但欧阳曜看得一清二楚,她正等着呢,等着给他的答覆打成绩。
“在下可以请教姑娘一事吗?”
“世子爷请说。”
“当年在下求娶,孙家二话不说便否决此事,为何如今姑娘又愿意与在下结亲?”
“当年世子爷不学无术,任何疼爱子女的家庭都不会轻易许下婚事。”
“所以今日在下立下汗马功劳、进入兵部,孙姑娘便愿意下嫁了?”
“难道不对?”任何人挑选夫婿,不都挑选对方的家世与男子的能耐?
欧阳曜轻轻一笑,笑得孙芷眉春心荡漾。
他真是长得一副好样貌,当年的他怎么就不知道上进呢?倘若他早一点这样该有多好那她就不必绕违路,不必承担这么多的痛苦。
“姑娘想嫁的不是在下。”
“我不懂你的意思。”
“姑娘想嫁的‘兵部侍郎’,是有大好前途的男子,并不是陈曜。如果姑娘想要的是这个,那么天底下有太多这样的男子,不一定非要在下。”
不错嘛,予菲朝他挑挑眉。
欧阳曜看见了,同她微微一笑。
他知道的啊,知道她是独立自主、不甘心当“依附一”的女子,所以想成为她的丈夫,必不能教她失望。
“世子爷这是在拒绝我?”
“孙姑娘有才有能,即使没有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来依附?你好不容易从一个不幸的婚姻里面脱身,为什么非要让自己陷入另一个不幸?”
“世子爷凭什么认定,我嫁进国公府会不幸?”
“因为我打算把所有的感情全都交给妻子,难道姑娘认为嫁给一个无心于你,把你当成摆设的男子,会感到幸福?”
“无心于我?怎么可能,当年……”
“当时年幼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方敢如此大胆,只想着人人都喜欢的必定是最好,没想到……”他笑望予菲一眼,想起她说过的话。
“没想到什么?”
“不是你的菜,千万别去掀锅盖.,不是你的爱,千万别依赖。姑娘不是我的命定人,谢谢姑娘没让我掀起锅盖。”
孙芷眉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轻哼道:“才几年就改口?什么无心于我、什么年幼无知,不过是心转意改,喜欢上更年轻貌美的女子罢了。”
她是个再高傲不过的女子,君若无心我便休,她不会死缠烂打,只是……难免忿忿。
他看上身边那位女子对吧?移情别恋了,却来说这种无谓的话,真伤人。
欧阳曜看见孙芷眉的愤怒与伤心,但他无所谓,不是他喜欢的女人,他不在乎她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