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为“大师”,如果她有半分的不确定,就会影响客户的信心,所以多数时候,她的笃定都是伪装出来的。
直到完事,她才会悄悄松口气,背着师父、背着所有人一遍遍告诉自己——其实你可以的。
所以他不知道,初来乍到,她面对李氏与陈媄时展现的强势有多心虚;所以他不知道一个在施法时帮不了自己的身体,让她有多恐惧。
表面上她轻轻松松赚到银子,表面上她自在自信,表面上她无所不能……可实际上她很害怕,因此她试图在他身上寻求安全感。
她找到了,可他就要走了。她的安全感马上要消失,她无法不恐慌恐惧。
只是身为独立自主的女性,她还是必须演出自得自信,所以她在笑,却笑不进眼底;她努力表现自信,可她不知道自己飙得飞快的话,充分表现了她的心虚。
他讨厌她的伪装,因此把她收进怀里。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要走了。”
“嗯,京城很好玩吧,去了以后,碰到什么好东西,别忘记写信告诉我。还有啊,你年纪那么大,这次进京皇帝会不会给你赐婚啊?到时候我会送你一份厚礼,金色珍珠怎样?你老婆肯定会爱死我。”
他明白,她说得越快,心里越慌。
她像只缩进壳里的蜗牛,努力假装这个世界和她想像中一样安全。
“京城很好玩,而你的金色珍珠留下来,逼着逸夫给你换银票。我的老婆会不会爱死你我不知道,但是老婆……你会爱死我吗?”低下头,他的额靠上她的。
他是冰块,一块不擅长甜言蜜语的冰,但她的心慌逼出他的甜言蜜语。
她听懂他的话了,缓缓吐气,甜甜笑开。
她知道他说的不仅仅是甜言蜜语,可她更明白远距离的爱情有多容易终止、受伤。
推开他的胸口,她认真对上他的眼睛,放缓说话的速度。“宋易禾说你的爷爷是个国公?”
“对,陈国公,年轻的时候凭着一股蛮力,替朝廷打了好几回胜仗,皇帝恩赏他一个国公爷当当,他的儿子以父为荣,以他的人生做为学习的最高目标,可惜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留下我一个独子。
“国公爷爷后悔了,打死不让孙子当个有勇有谋,对朝廷国家很有用的大将军,因此拼命宠、死命宠,把我宠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小时候傻是可爱,长大后傻容易被坑害,我与一群和自己一样烂的人往来,成天喝酒闹事,还爱上一个孙姑娘,非要把人家娶进门。
“可人家孙姑娘喜欢有上进心的公子,不把我这个烂纨裤放在眼里,而我旁的功夫没有,死缠烂打的本事无法自谦第二。国公爷爷头痛极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另外找个小表妹嫁给我,可那女人……”他没有形容,只翻了个大白眼。
“长得丑?”予菲接话。
“美,美到让人胆颤心惊,美到我的心肝受不了,只好离家出走,半路上碰到劫匪,差点命丧刀下,是欧阳勤救下我,然后我……成为现在的我。”
他本想一口气把重生的事情告诉予菲,但周逸夫和宋易禾追过来,他及时收口,把话吞回肚子。
“你们家是注定的将门世家,就算国公爷爷不想让你上战场,最终你还是在战场上立功。”
是啊,陈国公矛盾得很,既为他的成就感到光荣,却也为他担心得瘦了十斤,这次返京后,他想再度离家出走,恐怕难啰。
“予菲,我和易禾是京城里大名鼎鼎的纨裤,此次在对郑国大战中立下功劳,皇帝很讶异,原本我想请求宇文将军让我留在这里的,没想到皇帝点名要我们随军返京。”
当然,这当中肯定少不了承宣侯、华玉长公主和陈国公的请求。
陈国公或许还会在皇帝跟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自己半条腿已经入了土,孙子再不回来,深怕见不到最后一面。
“我懂。”
“这次我没打算带母亲和阿羲走。”
“为什么?因为国公府里宅斗厉害,二房人马想方设法想要承袭爵位,你死便罢,你活着会增加袭爵的困难度,你担心带阿羲和大娘回去,他们会受到波及?”
欧阳曜失笑,揉揉她的头。
宋易禾捧腹大笑,插嘴。“在想什么,陈家三代单传,如果阿曜没了,皇帝就捡到一个大便宜,家产爵位立刻充公。”
“既然如此,大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应该带她回去享福的。”
“我会,但必须等我在京里站稳脚根,能护住他们,才能带他们回去。”
所以还有其他危险因子?是陈国公府的敌人,还是皇帝对陈国公府心存疑虑?或者他在当纨裤时,将一群有权有势、在皇帝跟前很厉害的人全得罪透了?
“予菲,跟我进京,好吗?”
为什么不能带大娘和阿羲,却要带上她这个没名没分的?“你是……确定能护得住我,还是觉得我的皮厚,耐摔耐打?”
突地,周逸夫和宋易禾控制不住,失声大笑,这么严肃的气氛也能被她打破。
“你会观人看相,你可以破解风水阵法,你可以帮助我得到我想要的。”
所以不是因为耐摔耐打,而是因为很好用?
沉吟片刻,她回答。“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第一见眼到你的时候,我就决定抱紧你的大腿?”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有普通人没有的紫气,这样的人日后必定会飞黄腾达。之后每见你一次,我都发现紫气不断增长,我就猜想,你会不会想要推翻旧朝、自己当皇帝,到时抱大腿的我也算有了从龙之功,说不定你会封我当国师……”
宋易禾和周逸夫被这话吓呆了,周逸夫急忙捣她的嘴巴,宋易禾则把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压低声音咬牙道:“小神棍,这种话你也敢乱说,要是被别人听见,会被砍头的。”
“不就是说说而已。”从龙之功?她真是随口说说、随便想想的。
“连想都不行,还说说呢!”宋易禾呵斥。
“好吧好吧,不讲了,我要说的是……曜哥哥,将来你一定会鸿图大展,你的前途无可有朝一日你定会站在高处俯瞰众生,只是高处不胜寒,别样的繁华,自然伴有别样的与苦痛,你……要好生掂量。”
高处不胜寒,欧阳曜凝睇她的眉眼,抿唇一笑,怎么就这么聪明呢,逸夫、易禾都猜不出来的事,她却看出来了,看出他想要冒的险。
“你会帮我吗?”
天!她只是胡扯、只是随意试探,他还真认了。
才几秒钟前的事啊,不是说……不能讲、不能想的吗?
他怎么就想得这么认真了?当国公爷不够,还妄想要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非要吗?”
“非要!”
“为什么?”
“因为不甘心。”
“你确定唯有一路做到底,才会甘心?”
“确定。”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塚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你想争的不见得是个好东西。”她的歌声很烂,还是硬把整首〈好了歌〉都唱出来。
“胡说,身为男人不争取功名,太没出息。”宋易禾不满。
予菲皱眉,这位老大,她说的“功名”不仅仅是功名好吗?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既然如此,你干么成天汲汲营营?要不要把二皇子给的万两银票送给我?”周逸夫也站到反对方。
“予菲,帮我,可以吗?”欧阳曜拉紧她的手,认真道。
不想点头,她知道头一点,有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与人生,可是他的眼神那样课真,认真到……教她无从拒绝。
第九章 坦白身分邀上京(2)
予菲尚未从欧阳曜的话里回过神。
先前她点头了,然后他把她拉进屋里。
她以为他要亲亲抱抱加上翻翻炒炒,奖励她豁出性命为他的成功做垫脚石,没想到……会听到那么吓人的故事。
原来穿越重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原来岳云曜在陈曜身上重生,原来他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的大皇子,是“天生帝命”的大皇子,所以他不甘愿,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问:“既然如此,你和师兄有仇呀,面对他时你怎么能那么冷静?”
然后他立刻不冷静了,说:“不准你喊他师兄。”
她干笑两声。
他又说:“如果连这点事都不能忍,如何做接下来的事?”
她明白,他要把阿羲推上皇位,在那之前,皇帝必须好好地活着,皇后害死沈妃的事必须被揭穿,师兄——不,岳云芃必须中箭落马。
既然答应阿曜进京,该准备的事就得尽快准备起来。
她得开始取珍珠,皇太后的八十岁生辰是她露脸的大好时机。
蕃茄苗已经运回村里,就让王叔、王大郎、王二郎尽快种下去,待蕃茄熟透,她再回来一趟,教王婶做蕃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