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偷偷往她腰间轻掐了下,随即和颜悦色地朝那面无血色的丫鬟道:“不碍事,别怕。”
知府夫人见贺氏真没动怒才暗暗松口气,忙连声道歉,“那夫人,要不先到我屋里换件裙子吧?”
尹挚看着那菜汤在母亲裙上晕开了一圈,便让多静去马车上拿替换的裙子,等多静将裙子取来,她才搀着母亲跟着知府大人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知府夫人不住地道歉,贺氏怕她怪罪丫鬟,还替丫鬟求情。
尹挚面无表情地听着,倍感无趣地看着四周的林木,突地瞥见一抹身影飞快窜过,她不由微眯起眼,向旁走了两步,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可哪怕仅一瞬间,她还是认出那道身影是谁。
“郡主?”知府夫人回头不解询问着。
尹挚看了那方向一眼,状似随口提问,“夫人,这里的杏树长得可真好,可以想见明年春天时会是何等美景。”
“这杏树是我家大人喜爱才栽种的。”知府夫人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搭了话。“从这里一直到后院全都是杏树呢,郡主要是喜欢,明年春天还请郡主赏脸,到这儿赏杏花。”
“喔,我瞧这里的游廊也特别,衔廊相接,后院是往这儿走,就不知道往哪儿走是——”她指着方才人影消失的地方。
“那里是主屋外书房,我家大人办公之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去的。”
尹挚轻点着头,知晓一般官员的内外书房皆是重地,那么……杜获怎会朝那里奔去?是晁枢引引下令的吗?
第七章 无法不在意的人(2)
待回到席上,尹挚想着一会非得跟晁枢引碰头,顺便问问杜获的事,然而一入席却发现席上似乎少了不少人,而且都是些年轻姑娘家。
“你刚才肯定都没听知府夫人说,今儿个也是变相的相亲宴。”贺氏瞥了眼女儿,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顺口替她解惑。
“喔。”她兴致缺缺地道。
“今日同席的都是些官家千金,男客那头必然相同,而枢引今儿个也来了,说不准就有姑娘家去堵他了呢。”
尹挚眉头微皱,随即又冷笑了声。“去堵呀,堵了才会知道晁枢引是个多惹人厌的家伙。”他又不是没被堵过,可哪个堵过他的没被他吓着?
“说不准他就看谁顺眼了。”
“那就顺眼呗,难不成我还能阻止他?”
“嗯,你要真能这么想也是好事。”问题是,她是她的亲娘,太清楚她就是个嘴硬又心口不一的小姑娘。要真能将他放下,这些日子又怎会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
尹挚翻弄着菜,压根不信凭晁枢引那“高超的眼光”能看上谁。
待宴席结束,她迫不及待想离开,然而走在半路上就瞧见前头几个年轻姑娘聚在一块指着对面的水榭窃窃私语。
她眉头微皱,心想不管是哪里的姑娘家都一样,表面谨遵诫训,可是一票人就是会躲在暗处偷偷打量着男人。
摇了摇头,再往前走了几步,突听见有个小姑娘说——
“瞧,晁大人笑了,他可真是长得好看呢。”
晁大人?尹挚蓦地朝水榭方向看去,惊见晁枢引身旁有位姑娘,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居然笑了……他居然笑了!
她眯起眼打量那位姑娘,身姿如柳,娉婷大方,低眉顺目,举措优雅,面貌极为清秀,
不艳不妖不惹眼,如一缕清泉,令人感到自在……那是他曾说过娴雅姑娘该有的风范。
所以,从不给姑娘家好脸色的他,真是看上那姑娘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晁枢引在自己以外的姑娘家面前如此温柔,眉目流转间风情万种,几分嗳昧不明就足以让姑娘家对他掏心掏肺。
这个混蛋……她为何要为个混蛋让自己这么难过?
正忖着,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地面震动,在场的女眷惊声四起,她回过神赶忙搀着母亲。
“这……这是地动吗?”贺氏紧抓住她的手。
“……不像。”小时候她曾在京里碰过地动,地动发生后还会些微摇晃,可刚刚是稍稍震了一下,尤其方才的巨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再看向晁枢引时,就见他头也不回地朝大门的方向跑去,她便道:“娘,您跟多静一道回去,我去看看。”
“别去,你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贺氏拉着她不放。
“娘,就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才更应该去。”她也许懂得不够多,但晁枢引必定知道发生什么,她得踉去看看。
“阿挚!”贺氏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撩起裙摆跑去,忙喊着多静。“你跟着小姐去,快!”
“是。”
多静飞快地朝前奔去,然而等她跑到门口时也不知道尹挚从哪抢来一匹马,一坐上去就赶马跑了,逼得她只好先回马车,要车夫卸了一匹马给她。
深秋的雨打在身上,如冰锥刺骨,然而尹挚却压根没放慢速度,一心只想赶上前方的人影。
那混蛋也不想想自己多久前才昏倒,竟然在这种天候底下策马狂奔,要是染上风寒让身子的状况更糟,那该怎么办!
偏偏那身影愈来愈远,远到她不禁放声喊道:“晁枢引!”
她的嗓音彷佛穿过雨帘刺入晁枢引的耳里,教他放慢了速度,回头望去,果真瞧见她正霸策马赶来,浑身都湿透了!
“尹挚,你在搞什么!”他怒喝着。
“我才想问你在搞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你竟然……”好不容易策马来到他身旁,话都还没说完,他已经脱下身上的披风往她身上一裹。
“你一个姑娘家,浑身都湿透了,你是不想嫁人了不成,还是想赖上我?”晁枢引脸色阴鸷,黑眸噙着冰冷的愤怒。
她身上的衣料柔软,一旦被打湿,身子的线条就瞧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还能瞧见她肚兜的系绳,而她就这个模样在大街上跑,他只要一想到沿路的男人都瞧见她这模样,他就光火。
尹挚怔怔地看着他,委屈的滋味苦涩地蔓延着。
她这么担心他,他却用如此刻薄的字眼骂她,和刚刚他在水榭时的神情大相迳庭,彷佛厌恶她是他镂刻在骨子里、一辈子都改不了的习惯,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追求她,为何与她约定?
“郡主!”多静这时赶来,立刻驱马来到两人身旁。
“把你家主子带回去。”晁枢引冷声道。
“我不回去!”
“尹击,你不回去,那来这儿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刚刚那巨响是什么声音,你又要去哪里?”将委屈地心情暂时收起,她问着他的行踪,好让自己可以放心。
“那是堤防塌了的声音,雨下得这么大,得赶紧瞧瞧,要是溃堤就糟了。”
“你去也没用!这时候得先由知府调派衙役前往堤防,再视着情况让堤防边的百姓撤离,你倒不如先差人回衙所,调出卫所兵也好。”
“我已经让杜获跟着知府去调派衙役,让左旭回卫所调兵了,我去是要先看看情况如何,一会人到齐了才知道该如何处理,你在堤防边只会制造麻烦,最好现在就给我回去。”
晁枢引始终沉着脸,不容抗拒地道。
尹挚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压下了想跟他一道去的念头,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郡主!”多静喊了声,临走前不忘狠狠地瞪了晁枢引一眼。
异枢引看着主仆俩离去的身影,叹了声随即策马朝堤防而去。
到了城南郊外,他沿着堤防跑,水流蔓延,愈往前走水势越发汹涌,等他来到破口处,发现堤防塌处约莫有两丈宽,吊诡的是,河水并未冲过堤防。
他坐在马上,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破开的堤防上。
当晚动员了不少人拿沙包暂时将破口堵上,不久便有人送来热食,还挨家挨户地分送也让在堤防边的人都能在夜雨中取得一丝暖意。
所幸雨到上半夜就停了,晁枢引亲自走完整条堤防,确定破口只有一处后才折回,一回来才知道送来热食的是那韦守。
“晁大人,这破口得要赶紧补上,若再来一场雨,后果不堪设想。”那韦守看着堤防眉头微皱。“这堤防也破得太奇怪了些……”
“那爷也这般觉得?”
“卫所的粮库被烧之前,邻近粮库的堤防也曾破口过,当时也是破得很不自然,任谁看一了都觉得古怪。”
“粮库被烧之前?”晁枢引狠攒起眉,恼恨卫所的指挥使都已经锒铛入狱了,还是没将所有细节交代清楚。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甫进卫所时就去看过烧毁的粮库,却意外发现烧毁的粮库里根本没有粟米的痕迹,也就是说有人瞒天过海,以为偷了粟米之后再放把火就能毁尸灭迹。
可这一段堤防并未靠近任何粮库,离杭州城也有一段距离,让这里塌了一处,到底是何用意?
“是啊,不过要修补倒也快,我那儿有现成的一些石材,阿挚已经让人连夜去找工匠,如此应该可以赶紧处理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