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心细如发。”
“确实是,她说要是等上报到朝廷,一来一往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再者阿挚说,要用的银子全都算她帐上。”他不得不说,他这个女儿真的是比男人还要爽快,教人欣赏极了。
晁枢引扯唇苦笑着,是啊,就如她说的,她什么都没有,银子最多。
等到现场处理差不多了,晁枢引在天色微亮之前回到卫所,泡过澡后沉沉睡去。
不到正午,他就又起身前往堤防,惊人的是,现场已经出现多位工匠,而所需的材料都已经运到开始动工。
看来,有钱确实相当好办事,这是头一次他发现铜臭也有铜臭的好处。
这一忙,直到掌灯时分他才打算回卫所,然而路经那府时他犹豫了下,终究还是下了马,让庞定传话要见尹挚。
这次尹挚倒是够爽快,允了他去团圆阁见她。
然而她没在书房,而是让多静传话直接要他进内室。
一进内室,就见她连袜子都没穿,光着脚丫,毫无坐相地倚在榻上,神色冷冷的,浅呷了杯中物一口,才开口,“辛苦你了,晁大人。”
“郡主心思灵敏,行事周全,多谢郡主相助。”
“我又不是帮你,我是帮助百姓。”
“我代替百姓感谢郡主。”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代替百姓感谢我?”
晁枢引微眯起眼,直觉此刻的她有点怪,话语比往常刁钻,口吻比往常刻薄,就连神情都比往常冷上几分。
忖着,他闻到了酒味,不禁怀疑她在喝酒,而且可能是个酒品不佳的人。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郡主相助,就不打扰郡主歇息了。”
“站住。”尹挚冷声道,一口饮尽酒,替自己又斟了杯。“给我留下,看我喝酒,这是我要你做的其中一件事。”
晁枢引攒起浓眉,不知道这任务到底是简单还是困难。
“看郡主喝酒?”
“对,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看我喝酒。”她像个汉子,潇洒地一饮而尽,向来爱笑
的眉眼此刻像是被冰冻般没一丝人味。“便宜你了。”
“是吗?”怎么他不觉得是件好差事?“不管怎样,酒喝多伤身,郡主还是拿捏着分寸较好。”
“放心,我酒量好得很。”
他瞅着她饮酒的豪迈样子,不由道:“郡主是在借酒浇愁?”
他开始怀疑是否自己昨晚口气太差,冲撞了她,教她心里不舒服,可真要他解释,他也嫌多余,尤其这件事他也是有恼意的。
一个姑娘丝毫没有姑娘家该有的样子,行事莽撞,也不想想她都被人瞧光,要是在京城,她恐怕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不,我是开心。”话落,她扯出一抹虚假的笑。
晁枢引没辙,只好拉了张椅子在榻边坐下,看她一杯接着一杯喝,脸上漫漫浮现红晕,有神的杏眼逐渐无神,几上的酒壶已经空了两只,他眉头不禁拧了起来,想劝却不知该如何劝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三只酒壶都喝空了,他松了口气,心想应该可以走了。
“多静,再拿三壶!”尹挚喊道。
“郡主,够了,别再喝了。”瞧,身子都晃了起来,还喝呢,一个姑娘家喝酒喝成这德性,像话吗?
“你是谁?”她眯起迷离的杏眼,问着。
晁枢引闭了闭眼,不想跟个酒鬼对话,要往门口走时,一只酒杯朝他砸来,他反应迅速地退开一步避开,回头怒瞪着她,却听她道——
“说,你到底是谁?”
晁枢引突地扯唇笑了,很好,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他看她喝酒了!她不仅酒品差,还会发酒疯!
第八章 毁了清白愿负贵(1)
“说呀,你到底是谁?”尹挚摇摇晃晃起身,没穿鞋的脚就踩在地上。
晁枢引看她一眼,冷着声道:“郡主,在下晁枢引。”
“胡说,你不是晁枢引。”
他几乎被她气笑,垂眼与她对视。“如果我不是晁枢引,我又该是谁?”
“天晓得呢?也许是哪来的孤魂野鬼附在晁枢引身上。”
晁枢引啼笑皆非。“郡主要是醉了就早点歇下,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尹挚硬是档在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哑着声道:“给我滚出去……我不管你是哪来的孤魂野鬼,给我滚出这副躯体!”
晁枢引抿了提嘴,真觉得非常无奈。假使今天抓住他的人是左旭,他早就甩出去了,还容他在面前放肆?可面前的人是她,他真不知道要怎么让她乖乖睡着。
“郡主,我是晁枢引,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让多静进来伺候你歇下吧。”最终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劝着,就盼她听得进去。
“如果你是晁枢引,你为什么把我给忘了?”她突吼道。
他闭了闭眼,真的觉得很无力。“郡主,我失忆了,而且我没将你忘了。”他知道她是谁,记得关于她的一切!
“别想骗我!谁会失忆得那般巧,要么就全忘,要么就全记得,你却唯独忘了与我的一段……你根本就不是晁枢引,他不会这样对我!”
她的男人宠她,守着约定,说办完差事后就要请旨赐婚……
“我一直等你回来,你知道吗?可是你把我给忘了!”
“等我回来?为什么?”
她突地笑得凄恻。“对呀,你不是晁枢引,所以你不知道……可以把他还给我吗?我拜托你,把他还给我……”
“郡主。”
“你说,不管你开出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把他还给我……”
“郡主,我是晁枢引,我……”
“你不是!我的晁枢引不会对我说话刻薄,他不会讨厌我,他不会漠视我,他不会开口伤我!你不是他,把他还给我……求你了,还给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把他还给我?”
瞅着她泪如雨下,晁枢引震愕得说不出话。
记忆中的尹挚总是爽朗大方,带着几分轻佻,何时见她皱过眉头,露出丝毫沮丧?
可眼前的她像是个没了主意的小姑娘,像是海中失去方向的孤帆,紧抓着他像是抓着救生的浮木。
他难以拒绝她声泪倶下的请求,可问题是,他就是晁枢引!
他就是他,一直都是他,她却把他形容成孤魂野鬼……
“我想他了,你让我见见他,让我跟他说说话……只要一下子好不好,让我知道他一切安好……不要让我找不到他,别让我等不到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求你,把他还给我,我愿意拿我的一切跟你换,好不好?”
她边说身子边往下滑落,他赶紧托起她,对上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给狠狠扯痛着。
在他失去的那段记忆里,他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教她如此委屈地祈求,彷佛多不能忍受失去他?
“郡主,我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咱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是否与他猜想的一样。
尹挚直睇着他,像是认不出他是谁,好一会才露出甜甜的笑,柔软的身体偎向他,就在他心间一抖的瞬间,锁骨上爆开一阵锥心之痛,垂眼一看,才发现她发狠地咬着他的锁骨。
他想甩开她,又怕伤到她,只能忍着。
更吊诡的是,这感觉好熟悉,好像也有人像她这样咬着他,他试图回想,脑袋里的痛楚却硬是阻止了他,让他粗喘着气不敢再回想。
而怀里的她像是咬过瘾了,松开了嘴,又朝他甜甜扬笑。
晁枢引戒备地看着她,她却像只慵懒的猫儿在他怀里蹭着,一会又抓住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朝手腕咬下。
他皱着眉,却也只能由着她了。
头痛欲裂。
还未张眼晁枢引就被撕裂般的痛楚给逼醒,她发出细徵的呻吟声,痛苦张开眼,却蓦地瞧见床畔有人,让她惊吓不已,抬眼就对上晁枢引那双冷到极致的眸。她倒抽口气,迅速退到床内。
又作梦了?不会吧……又是那个可怕的梦?
“醒了?”晁枢引嗓音粗嘎地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神色痛苦地问,仍旧不忘戒备着。
对了。她头痛成这样,不可能是作梦,挥扎着坐起身,她顺手抽出枕边的匕首,他要敢有所动作,她会毫不客气地扎进他体内。
晁枢引看着她手中的匕首,笑得刻薄。“怎么,昨儿个咬不够,今天打算刺我几刀不成?”
“嘎?”
晁枢引捲起袖子,让她瞧瞧他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咬痕。
“……什么意思?”
“郡主的杰作。”话落,他拉开领口。
尹挚吓得惊呼一声,举起匕首。“你要做什么?”
晁枢引指着锁骨上血肉模糊的咬痕。“郡主的杰作。”
“我……”她直瞪着那肉都快被咬掉的咬痕,想起昨晚他来府里,她正好在喝酒,所以故意要他留下,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是了,她是个酒品奇差无比的人,只要喝了酒就会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所以后来多静就不让她饮酒了,而她上一次喝酒……是她与他约定,故意要他看她喝酒,好让他知道她的酒品差,心想这样会吓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