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奴婢来说,他确实是这么一个人。”皇上有多看重他,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是在朝堂里谋生的,难不成还得看他脸色?只是郡主这般特意问起,该不会是——“郡主想见他?”
“谁?”
“晁大人啊。”郡主忘性这么大?
“一个对我家丫鬟都显得无足轻重的混蛋,我为什么会想见他?”她掀唇嗤笑了声,鄙夷到了极点。
况且那叔处理得极好,请他入内再着人看着,既不失礼又不会让他闯入内院,果真愈是相处,她愈觉得那叔有几分爹亲的味道,也许哪日她会开口喊声爹,让他开心开心。
“可不是,郡主这话说得真好。”
“你这丫头,要是哪天我福至心灵想去抢漕运,你八成还会替我开路。”她不得不说,她这性子愈养愈好,有一半都是多静造成的。
“那是当然,奴婢自然要替郡主开路的,就连后路都要替郡主先想妥。”说着,她摩挲着下巴,煞有其事地思索起来。
“别闹了,去找我娘吧。”尹挚好笑又好气地朝她腰间一拧。
多静身形如风地避开了,随即恭敬地退上一步。
尹挚笑睨她一眼,拉着她一道走了。
第二章 见谁就是不见你(2)
两人到了贺氏的院子,直到余晖时才离开,俨然忘了有个人还坐在那府的大厅里——
“……头儿,天色都暗了,咱们是不是……”左旭欲言又止,只因他家头儿的脸色比腊月霜雪还冻人,他应该继续当哑巴,可守在厅外的那家下人一副眼巴巴期待他们离开的样子,一点留客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就算被耍了一日,心里再不痛快,也该走了吧?再待下去,可要成了那家人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晁枢尹蓦地起身,左旭俐落地往后退上两步,却见他迳自朝旁走去,尽管摸不着头绪,还是乖乖跟上。
唉,郡主本来就是个很要强的人,当初要不是头儿死缠烂打,估计郡主不会看上头儿,如今头儿失忆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就算了,还三番两次出言讥刺……虽然他不想骂自家头儿,但说真的,他被人羞辱也是自找的。
好端端的失忆做什么,将这门好姻缘断送就算了,还翻脸成仇。他想,就算头儿见到郡主,郡主也决计不会帮他,倒不如回衙门再好生筹划,另谋出路。
左旭打定主意回衙门要好好劝他家头儿,谁知道才刚踏出厅门,他家头儿却突地跃起,足不点地地上了屋檐,急如星火地朝人家后院而去。
“这这这……”那家下人见状,直指着不见人影的屋顶不知所措。
左旭抹了抹脸,只能咬着牙提气跃上,追着他家头儿而去。
完了,他家头儿应该是气疯了,要不怎会在人家府里做这种事?一会也不知道要怎么交代?他的头好痛……可恶,今天出门应该拉着杜获一道,至少有他在,自己才有把握将头儿带回衙门。
左旭边跑边盘算,远远就瞧见头儿被人拦下了,正意外之际,认出了拦下头儿的人就是庞定。
“大人,不是小的不肯放行,而是夜色深了,大人直闯郡主院子,这……这也太不成体统。”
庞定身边带了两个护卫,死死堵在通往团圆阁的路上,怎么也不肯让晁枢引越雷池一步。
尽管他对两人以往的情事是知情的,也曾经偷偷放行让大人夜探香闺,可此时非彼时,大人失忆后当年的那对佳偶已经变成怨偶,郡主下令要他拦,他当然得拦。
晁枢引黑着脸,刀凿般的五官凝着一股慑人冷意。
“还请大人别为难小的。”庞定万般无奈地道。私底下两人称兄道弟,如今却被逼得对立,他也是逼不得已。
“是啊,头儿,别为难庞定了,而且你要是真这样闯进去,恐怕只会更惹怒郡主而已。”赶来的左旭也急着进言,就怕他真冲进去让事情更难办。
晁枢引的右手紧握,青筋跳颤如蛇信,死死将这股怒意压了下去。
“去跟你家郡主说,明日晁某拜会,恳请她以大局为重,拨冗相见。”好半晌,他才咬着牙道。
“是,小的定会转告郡主。”庞定忙道。
晁枢引转身就走,庞定赶忙让身边的护卫在前开路,心想晁枢引私闯后院,路上要是遇见那家人,护卫还能解释一二,省得污了他的名。
抹了抹汗,庞定想了下,回头进了团圆阁,将晁枢引差点闯进团圆阁和他交托转告的话都说了一遍。
坐在榻上的尹挚浅呷着茶,佯装无奈地道:“庞定,你说,晁大人是不是在为难我?”
“欸?”是这样说的吗?
“我与我娘亲已有三年未见,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了,自然有很多体己话要说,很多体己事要做,我哪能拨出时间?再者过几日,也许我得到衢州去见我祖父,还得再跑水师衙门一趟……你说,我怎么有时间见他?”尹挚边说边叹息,一副难为样,偏偏嘴角却是翘得高高的。
庞定无言,只能盼晁枢引自求多福。郡主向来宽厚待人,谁让他这回真是伤着郡主,才会教郡主铁了心……怪谁?
于是,第二天,晁枢引从日出等到日落,等到脸像天色一样黑,终于又忍不住要往后院去时,再度被庞定挡了下来。
庞定好说歹说地把人送走了,却不禁想,明日到底要怎么挡?
更糟的是,翌日天还没亮,晁枢引就堂而皇之地踏进那府里头,教得知第一手消息的庞定直冒冷汗。
完了,照这架势看来,晁大人要是没见到郡主肯定不会离开,偏偏郡主下的命令就是挡……怎么挡?庞定不断地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好法子,他又不能以下犯上……
庞定很苦恼,可他家郡主像没人事般,睡醒后就去主屋了,也不知道和那夫人窝在屋里做什么,横竖摆明不见人。
无奈地叹口气,眼看日上中天,他抬起万般沉重的脚朝前院而去。
“人呢?”
一到厅里,晁枢引声如薄刃的问着,庞定心头一颤,有种心口被扎一刀的错觉,再看他那可比风雪肆虐的冷脸,他真希望自己可以换个主子,也许回京后跟皇上告罪,皇上也能体恤他的。
“庞定,人呢?”晁枢引勾起好看的唇,笑得又冷又慑人。
庞定正思索着如何委婉地请他回去,突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一回头就见那府管事正领了个极眼熟的人——
“向野!”庞定喊道。
“庞护卫。”男人一袭白衫,衬得气质儒雅。
“看来你是提早一日到了,郡主昨儿个还叨念着呢。”庞定噙笑道,太好了,多个人,他心里就踏实许多。
晁枢引冷冷地瞅着那名唤向野的男人,一身斯文气息,精致的五官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教他不由撇了撇唇。
“那就烦请庞护卫领我去见郡主吧。”向野朝他作揖。
“这有什么问题?”庞定说完,让一名护卫先去通报,再让另一名护卫领着向野去后院。
然而向野才踏出一步,一抹高大俊挺的身形硬是挡在他面前,对上眼,此人面目不善,像是对自己积怨颇久……
不是说失去记忆了吗?怎么都没了记忆还能这般厌恶他?
向野迳自想着,却投以温和的笑意,也不主动搭话。
郡主说过了,横竖知道他俩情事的就是身旁的几个人,而晁枢引既无恢复记忆的可能性,那就无须提起往事,让知情的人都三缄其口,他自然会照办。
“庞定,凭什么他能见郡主,我就不能?”晁枢引脸色平静,微眯的眸却显露几许危险的光芒。
“大人,是这样的,向野是郡主的大掌柜,他找郡主是因为——”
“我管他是因为什么,凡事皆有先来后到,再者她的营生会比国事重要?”晁枢引冷声打断他未竟的话。
庞定额冒冷汗,眼前一阵花白,心想他要是能厥过去不知道该有多好。
“大人既也是要见郡主,何不请人通报一声,咱们就在这儿等,看郡主想见谁。”向野端着和气生财的笑,那般的牲畜无害,饶是恼火闷烧数日的晁枢引也不能无故朝他撒气。
见晁枢引无异议,向野使了个眼色,庞定立刻感激地让人去通报,再招呼他入座,差人上茶。
不到一刻钟,前去的护卫已经踅回,道:“郡主的意思是让向野进团圆阁的书房里稍候片刻。”
向野道了声谢,潇洒起身,而一头的晁枢引已经快一步地走到那护卫面前。“你没跟郡主说我在这儿等着?”
那护卫见他一副要将自己给拆卸入腹的狠样,忙道:“说了,小的说了,头儿,可是郡主说向野这儿有十万火急之事,那是皇上让郡主江南访亲捎上的,郡主不敢怠慢,还请头儿见谅。”
晁枢引闻言,眉头微拢,见向野已经迳自往外走去,他只得继续等,边想着皇上给她发派了什么差事,难道……皇上早已跟她提过要调粮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