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啊!虽然是年长她九岁,可一点儿都不老,反倒添了年轻男子没有的沉稳跟高深。
她尽管是个爱面子的人,还是得承认在第一眼便对他有了好感。
婚后,他给她足够的自由,她以为那是因为他疼她。后来,她才渐渐地发现他不管束她,不是因为想给她快乐,而只是因为他真的不想花费心思气力管她。
他与她行礼如仪,待她如客,虽是同床共枕,一个月里也碰不了她两次,甚至常常是两三个月才有一次。
对他来说,他们的婚姻就只是利益交换、互取所需吧?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恋上他了。当她知道自己怀上他的孩子时,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她不吃酒、她戒了辣,凡是对胎儿不好的,她不吃不碰也不做。
可没想最终还是……想着,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安智熙抹去眼泪,心里明白……这是原主的眼泪啊!这早逝的年轻女子,心里是苦的。
其实,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遇对了人。
说来,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爸妈就是家中长辈安排,相亲认识的呢。他们在相亲后的一个月就决定结婚,第三个月就把婚事办妥了,结婚三十几年,夫妻感情和美,不知羡煞多少人。
反观她有个同学,婚前爱得死去活来,一个非君莫嫁,另个非卿不娶,结果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了。
如今她身在封建时代,也不好鼓励小叔勇敢追爱,闹家庭革命事小,弄不好或许还会出人命。
“小叔,纵使一开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人非草木,若两人能相知相惜、互敬互爱,终究也是能开花结果的。”她善尽嫂嫂之责劝慰着他。
“嫂嫂,我还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呢。”梅承嗣语气有点失望。
她展眉一笑,“这哪是谁站谁那边的问题呢?我只是觉得你也不必过于排斥母亲的安排,若有相看的机会,就去瞧瞧又有何不可?”
“嫂嫂跟大哥的婚事便是父母之命,你服气?”
“不服气也得服气呀。”为了消消他那一肚子的牢骚跟火气,她语气轻松,“纵有再多的不服气,看见你大哥那脸的时候也都服了。”
他微怔,“何意?”
“你大哥长得那么好看,我有什么好抱怨的,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呢。”
“所以嫂嫂你……是喜欢大哥的?”
她顿了一下,讷讷地说:“看着看着,也就喜欢了。”
“可我觉得大哥对嫂嫂有点冷淡,不说别的,就说这次嫂嫂难产险些没了命,大哥看着也好像没半点心惊忧急,我都……欸?”
梅承嗣话没说完,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欺近——
“你个好弟弟。”
梅意嗣那低沉的声音在梅承嗣耳边突然烧了起来,吓得他忍不住一跳。
转过头,他瞪大了眼睛,“大、大哥?”
“我不在,你竟在我院里道我是非?”梅意嗣早就来了,可他却让房嬷嬷等人不要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知道弟弟跟安智熙叔嫂俩的感情极好,简直跟寻常姊弟无异。因此当他知道梅承嗣来探望安智熙,他也就不作声。
可当他听到安智熙说的那些话,他的胸口一阵一阵地紧缩起来。她……喜欢他?对她来说,他不就等同于一张可以将她安家私货运往海外的发船令吗?
他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气。
他想厘清自己此刻的感受,可是又感到很困惑、很迷茫。如果她是喜欢他的,那么失去这个孩子,她理当是伤心欲绝的呀,可为何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她的痛?
“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梅承嗣尴尬地道。
“我一到就听见你在道我是非。”他没说他来了好一会儿,这么一来,他们就会知道他什么都听见了。
“我只是……”梅承嗣挠挠脸,有点难为情,“我是担心嫂嫂,想着来跟她说两句话也好。”
“你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在背后说我?”他故作愠恼。
“不是的,大哥。”梅承嗣与他相差近十三岁,自小敬他,甚至是有点畏他的。不因别的,只因这个大哥样样精通,事事拔尖,在所有堂兄弟姊妹之中也是最顶尖优秀的。“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对嫂嫂的事不太忧心着急,替嫂嫂抱不平罢了。”
梅意嗣两道浓眉微微皱起,两只幽深的黑眸直勾勾地望进他眼底,“你哪里知道为兄的不忧心惊急?”
“……”迎上他的视线,梅承嗣顿时语塞。
而此时,在床上的安智熙清楚地听见他这句话——“你哪里知道为兄的不忧心惊急?”她的心脏毫无预警地一缩,教她胸口揪疼了一下。
所以,他是忧心她的?怪哉,她还真感觉不到呢。
“我不是要你有事没事就到码头或是商行去多看多学习吗?怎么老不见你?”梅意嗣又道:“梅家泼天的家业,你总得学习如何打理。”
“有大哥在,哪还需要我呢?”梅承嗣一脸耍赖。
他眉丘微蹙,“你是梅家大房的儿子,父亲将来还得靠你。”
“大哥这话奇怪,你也是梅家大房、是父亲的儿子呀!”梅承嗣露出天真稚气的笑容,“总之我比二房三房的弟弟们命好,我有个能干的兄长。”
“你这皮猴……”梅意嗣望着他,眼底有着复杂的情绪。
“大哥是来看嫂嫂的吧?”梅承嗣担心兄长叨念他,赶紧岔开话题,“你赶紧进去看看嫂子吧,她可想你了。”说完,他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他跑开后,梅意嗣绕过绣屏进到内室。刚才隔着绣屏跟梅承嗣说话的安智熙,此时正坐在床上,眼中隐含着一丝困惑地看着他。
“今天有好些吗?”他问。
他意识到自己今天的声线带了多一点的温度,他想,应是因为刚才听见她说的那些话。
他心里有点歉疚。她刚历经劫难,失去孩子,而他却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她的。
感觉到他今天的语气比较“温暖”,安智熙也感觉到自己的心口热了些。
安智熙……是的,她得赶紧习惯这个身分,她已经是安智熙,而不是傅培雅了。
“身体是还疼着,不过已经好多了。”她说:“母亲请萧郎中来为我诊治,还抓了几帖厉害的药给我服用,这两天夜里也好睡些了。”
“那就好。”
“我估摸着再十来日,我就可以活蹦乱跳了。”她一脸信心十足、极有把握的表情。
梅意嗣微微拧起眉心,语气严正,“你还是好好待在屋里休养,出月子了再说吧。”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迎着那犀利的目光,她不知为何竟无法跟他讨价还价。“喔,我知道了。”
梅意嗣微顿,疑惑地睇着她,“你今天还真乖顺……”
她这野马的性子,要把她关在房里个把月简直是要她的命,可她现在却连吭都没吭一声。
“你休息吧,我出去了。”他说着,转头望向站在绣屏边的宝儿嘱咐着,“看好太太。”
宝儿恭谨地点头答应一声,“是。”
他再别过视线看了安智熙一眼,这才撩开衣摆,迈出步子。
第二章 我现在不喜欢你了(1)
梅家是在上一代的梅老太爷手上发家的,老太爷育有三子一女,梅英世是为长兄,梅贯世行二,梅展世行三,么女为梅芳世。
梅家大宅连园林、田圃占地近五十亩,主屋共五进,为门堂、大堂、主堂、中堂及后院,左右各有横屋,门堂两边各筑一条廊道,左廊通往梅家二房,右廊则是往梅家三房,各房有各自的侧门及后门出入口,但主开的大门只一处。
梅家大宅花木扶疏,绿草如茵,院后有一大片的菜园、禽舍及马房。
梅家物业由大房负责营运,其他几房协办。因着大房将家业操持得极好,其他两房向来以大房马首是瞻,少有争端。
唯近两年,因为安智熙嫁进梅家才稍稍有了一点龃龉,但也只是嘴上抱怨叨念,倒是不伤感情。
离开后院,梅意嗣沿着右横屋的廊道往前院走去,因他步伐大,体形瘦小的平安只得快步地跟在他身后。
出了大门,仆从已帮他套了马车,他正要上车,忽见有人急急赶来,定睛一看,竟是代他押货出航的永昌。
此时永昌不是该在船上,并在航向澎湖列屿的海路上吗?
永昌来到他跟前,灰头土脸,全身是伤,想是用尽了气力,一到便瘫在地上。
“永昌!”梅意嗣拉住了他,急问:“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会……”
“走水了,爷。”永昌满脸歉疚,“咱们的船走水了,我没用,救、救不了……”
船走水?这比他原本所想的还安慰了些。他才想着如今有安家照会着,怎么可能遇上海上流寇呢!
“人都没事吧?”他问。
永昌摇摇头,“就是受了些伤,无碍,只不过船上的货毁了大半,船也搁在近海,我让人下了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