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有娘在,娘不会离开你们的。”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老天爷要她来到这里,那就顺天而行了。
“娘,我们被叔祖父赶出来了吗?”年哥儿拉着母亲的手不放,显然是害怕被母亲丢下。
虽然他还小,可是听得懂身边人的闲言闲语,叔祖母也不时用话吓他,像大伯家的两位姊姊就是被亲娘丢下,养在外祖母膝下却过得不好,常常被表兄弟姊妹欺负。
他怕娘也跟大伯娘一样丢下他们再嫁人,那样他和妹妹就没娘了,恐怕会成为四下乞讨的小乞儿。
“不是赶,是我们自己离开,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住久了会生病。”她下意识抚抚颈子,一道淡淡的淤痕尚未完全褪去。
刚醒过来的她四肢无力,犹如重病一般,连翻身都无法自理,浑身的药味和酸臭味,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三天。
有一天夜里,她饿得实在受不了,忽然觉得小指发痒,好像有什么湿湿的,就发现一只耗子正在舔她的手指,本来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耗子忽地精神十足,上蹦下跳,活泼了起来,好似喝了什么神水一般。
她一向很有研究精神,隔日小指再有异状时,她也不便宜耗子了,用尽全身气力把指头凑进嘴巴,蓦地,有股清凉的气味流进口中。
就两滴,不多不少,微甜、略冷,似从石缝中汩汩而出的甘泉,能生津止渴,还能消除身体的不适。
神奇的是,她隔天就能起身下床了。
她立刻让人提了一桶热水来,将全身上下清洗了一遍才舒坦。
接着她每日就等着指尖甘露的出现!靠着那神奇的甘露,原本她虚弱的身子一日日的康健起来,元气也恢复不少。
本来看她快死的陆二叔还打算大发慈悲留下她,省得弄脏自己的手,反正等她一死随便用一坯黄土埋了,两个小的还不随他处置。
哪知她不但没死,还开始整顿起长房的院子和私房,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照顾。
眼看着她的气色越来越好,陆二叔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索性出个狠招一劳永逸,叫她再也翻不了身。
休书,便是他的下流招数。
一名弃妇就无法再跟他作对,而一离了陆家,她也只有死路一条,就算陈婉娘不死,他也会想办法弄死她。
“娘,我们不回去了吗?”年哥儿眼中蓄着两泡泪,要掉不掉地在眼眶打转。
“回去做什么,那里已不是我们的家了。”离了陆家,她顿感轻松了许多,不用再提心吊胆被认出她不是本尊。这样的结果反而是她乐见的,离了熟悉陈婉娘的人重新开始,她才不会露了马脚,惹来麻烦。
车上的两个丫鬟和车夫都是新买的,连破马车和老马也是捡便宜一并买下,陆家的下人她一个也没带,他们不愿跟着她吃苦,正中她的下怀,毕竟她也不相信他们,不能同心的留着何用?何况那些人的卖身契也不在她手上。
车夫叫二牛,身高壮实、皮肤黝黑,有些呆傻,反应也迟钝,好在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妹妹四喜跟他差不多,都是呆呆愣愣的,但是罗琉玉看中的便是他们的耿直,一旦认定了便终身不改,即便两人都是大食量,一顿饭要吃掉半桶。
由于两个人的名字都有数字,她把另一个原名叫翠花的丫鬟一道改为三桐,这样一来,二牛、三桐、四喜,念起来很顺口。
“那爹呢,我们不等爹回来吗?”年哥儿急切的问,深恐爹爹会找不到他们。
目光一闪,罗琉玉思索着该用什么方式开口才不会伤了幼小孩子的心。“你爹他……不回来了,就剩我们娘仨相依为命了。”
“为什么不回来,我给爹写信,他说他快回来了,到时候还要教我读书写字。”小男孩对父亲相当崇拜,即使他压根记不得亲爹的长相,依然对父亲有所眷恋。
年哥儿三岁便已启蒙,三字经、千字文都学过,识得不少字,不过书写能力有点差,写出来的字歪七扭八。
“以后娘教你练字习文,咱们不拿刀动枪上战场打仗,你爹只剩你一个独苗苗,你要平安长大。”陆家长房就剩他一个男丁了,她总不好让人家断了香火,无人祭拜。
拜她爷爷那个旧时代的老古板所赐,他崇尚以字品人,要求家中小辈一能拿笔就要用毛笔练习写字,把他们几个孩子折磨得叫苦连天。她在耳濡目染下也写了一手好书法,隶书、小篆、楷书、颜体柳体等都不是问题。
“爹不行吗?我们不要爹了吗……”他说着说着,就哭了。
一见孩子眼泪直流,罗琉玉面露苦笑,“你爹死了,他先不要我们的……”
男人为了名声和家族兴衰,真的是不管不顾,他一个文人凭什么冲锋陷阵,人家不拿他当冬瓜砍才怪。
便宜儿子、便宜女儿,再加上便宜丈夫,她一穿越过来当娘又当寡妇的,不带这么玩人的,这场穿越根本是坑人。
“爹死了?”年哥儿两行泪挂在脸上,茫然不解。
“是的,战场上刀剑无眼,任何人都难逃一死,你要记得,往后一见到人拿刀拿枪就赶紧跑,别傻乎乎的往上撞。”她趁机做起机会教育。
他头垂着低低的,沉浸在没了爹的悲伤中。
看着儿子眼睛红通通,无声的抽噎,罗琉玉不忍心的摸摸他的头,“若不是你爹死了,你叔祖父怎么敢赶我们出府,因为我们长房没顶天的男人了,他才看我们一堆妇孺好欺负,要不咱们怎会受人欺凌?”
“娘,我会很快长大的,你等我代替爹顶门户。”他人小志气大,日后要照顾娘亲和妹妹。
她一笑,“好,娘等你长大。”
罗琉玉嘴上这么说,心却知等到那时候只怕黄花菜都凉了,靠人不如靠己。养儿防老的观念已经过时,在她的观念里,孩子便是一个个体,羽翼一丰就能飞了,天南地北任翱翔,还是靠自己最实在。
“我也给娘顶门户。”另一道软绵绵的声音轻轻的应和,莲姐儿揉着爱困的眼,强撑着不睡。
娘仨一早就从将军府出来,景物依旧但人事已全非,正经主子却沦落到无家可归。
说穿了,将军府是年哥儿的,他才是一府之主,但是他现在太小了,无法自己争取,只能任陆二叔鸠占鹊巢。
“乖,莲姐儿睡一觉,等睡醒了我们就到了。”
京城居大不易,他们只能往城外去。而且为了让两个小的平安长大,远离对他们母子别有图谋的陆二叔才是上上策。
年哥儿是长房嫡孙,将来继承将军府是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而她手中还有一些银两、庄子、铺子,光这些就足以叫二房想将他们除之而后快,所以她才想带孩子走远些,至少在几年内不要引人注意,等她能在这片土地站稳脚步,到那时,二房吞下去的东西都得吐出来。
“娘子受人欺凌?”是反过来吧?虽然她入将军府没几天,但娘子将撕碎的休书往陆二老爷头上洒时的剽悍,只怕连土匪见了都要胆寒。
“嗯?三桐说什么?”罗琉玉耳尖得很,即便三桐咕哝得这样小声都听得见,毕竟马车内的空间太小了。
三桐身子坐正,面容全无嘻笑,忙道:“没有,奴婢没开口,可能是一时打盹的梦话。”
她是识时务的人,虽然不是很服气新的主人,但人要能屈能伸,既然被买了就要以主人为尊。
“要不是你身手还不错,我可看不上你,日后给我看好少爷和小姐,不要有太多想法,不然哪里来的便往哪里去。”
“是。”她讪然。
第一章 想欺她没那么容易(2)
“娘子?”
小小的庄子不大,从小路进去,只见一座二进院子,前院是收拾平整的晒谷场、一间正屋,正屋两侧各有两间房,相连的屋子可以住人,右边靠外那间是厨房、左边最里一间则是柴房。
正屋的两边是东厢房和西厢房,一边是下人房,一边则是放粮食和杂物,前院主要是住着庄头一家七口人。
第二进院子则有一口井,洗潄、用水都方便,除去丫鬟的住处,也就三间稍大的房间,这样拥挤的小院,大户人家的家眷肯定受不了,不过罗琉玉一行人才六个,二牛是男人自然是住外院,将杂物间收拾一下就能够栖身,三桐、四喜是丫鬟,合住后院那间下人屋,两个怕生的孩子与母亲同住一屋。
仔细一算其实挺宽敞的,还空出两间屋子,以后若有其他用途也能拿来使用,罗琉玉对此很满意。
而庄子四周是约五十亩的田地,这时正值秋收季节,稻穗重得快垂地,黄澄澄的一串,让人看了就感到丰收的喜悦。
这些都是她的,是她娘生前留给她的嫁妆。
只是,有人似乎想欺主,不把她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