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原主,自己也不是这里人,更不是怯弱无助连撞柱都不敢,只能绝食求解脱的小姑娘。
一无是处的乐家,唯一能让她挂怀的,也只有一个给她送糖油饼的乐浅昙,但她清楚的知道,想单独把他接出来是不可能的,古代家族对于男丁子嗣的看重不是她一个外来人能想像的。
走着瞧吧,溪到山前总会有路的,至于乐启钊和杨氏,那生了原主的爹娘,到时候也一并看着办吧。
由于走了心思,她没看到他那黑暗的眸中闪过一道冷戾的光。
接着他把目光移到了木桌上的行帖,黑漆漆的眼底连续闪过闪电般的惊艳色彩。
连彼岸不是那种能武不能文的武夫,他又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干坤,论起身份,还是大东朝硕果仅存,开国元老连东天的嫡孙。
幕本上每一个字勾勒的起笔、行笔、收笔,文字结构和章法结构之精准,惟妙惟肖。
忠实的还原了原著,最令人惊叹的是三百二十四个字中,凡是重复的字都各不相同,拿其中二十个“之”字来说,各具风韵,皆无雷同。
连彼岸看了又看,无话可说。
“这是五万两银票。”
她看着那一摞超大面额的银票,心里砰砰跳,不知躺在银票下面睡觉会是什么滋味?应该爽毙了吧?她微微睁大了眼,虽然没有一蹦三尺高,但圆润挺翘的鼻翼微微翕动着,显示出她的心思也不那么平静。
连彼岸看到了,面无表情的人,看似一如既往的漠然,然而嘴角微微勾起弧度,竟是笑了。
这一笑,面容如夏花浓艳,只可惜乐四姑娘忙着对那些银票流口水,错过了美好的风景。
“不用怕银票不能兑现,这是整个大东朝都能通用的庆祥钱庄银票,只要有庆祥钱庄的地方都能兑现,要是有人敢找你麻烦……”一块透雕白玉龙凤纹长宜子孙佩从他的腰际解下,他的手指修长,指甲整洁圆润,衬得这块玉佩更加美不胜收。
凭良心说,即便在器物三科的玉铜科浸润了三十几年,乐不染也不常见到这样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好物,通体雪白剔透,莹洁温润不说,外有两只螭龙对首,两首间系绳作佩,绳穿两颗红玛瑙珠,中央直行镂雕“长宜子孙”四字篆书,表达对子孙的期许和厚望。
“长宜子孙”是中国传统大家族家长的观念,就是希望自己的家业能够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家业兴旺,子孙安逸富贵,玉佩表达了对后人的祝福和期望。
这块玉佩的背面虽然没有指出是御制物件,但横竖来看都不是寻常人家该有的东西。
这东西,她不能要,不敢要,不管它的来路是什么。
五万两虽多,没必要拿命去换。
就算他是一番好意,怕她单身女子去兑钱的时候被刁难,或是被闲汉给盯上了,拿着他的玉佩可以请来官差解围。
她沉吟了下,把四万两退了回去,留下原先说好的一万两,心疼得直抽。“不如这样,我想请连公子帮个忙,这四万两就充作跑腿费。”
连彼岸挑眉,睁大一双幽寒俊目,跑腿?
整个大东朝除了皇上和家里那个老爷子,还真没有人敢指使他去跑腿的,这丫头,真敢说,胆子肥着呢。
“来,你这边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你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帮这个忙。”她指了一张椅子,把那四万两和玉佩放在了一块,推向他。
连彼岸坐下,却没看银票和玉佩一眼。
“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出面,又或是透过关系找个有点家底的朋友,去替我买个孩子……”
穿到这个世界,他勉强算是她在这里唯一认识的“朋友”,不托他帮这个忙,她还真的想不出来能托难了。
静静听她说完,看着她一双绽放精光的明澈双眸,冷静得像绝壁上的染雪青松,侃侃而谈,一字一句无不显示出主人的坚定和不退识。
“绕上一大圈,你为什么不自己出面?银子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这不是不方便吗?对方随便一打探也知道我住在柴家,再说一开口就要一百两银子,我便宜谁也不想便宜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家。”没有孩子的时候收养别人的孩子传递香火,等到有了自己的骨血却把当初抱来养的孩子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怎么都不对劲了,现在还想利用孩子的母亲那点亲情占尽便宜,他美喔!
“一个陌生人,值得你花上四万两银子替她把孩子赎回来?”
乐不染叹了一口真心实意的气,四万两,她容易吗?“是你值。”
也不知连彼岸被取悦了哪里,他深深看了乐不染一眼,起身。“有消息,我让人通知你。”
“多谢连公子。”她屈膝行礼。
连彼岸走了,仍是从窗户出去的,乐不染回过头来看到木桌上的玉佩和银票仍旧好端端的搁在那,“喂,连公子……”她没敢放开嗓子来叫。
连彼岸居然听见了,隐隐传来,“给了你,便是你的。”
乐不染无法,人家没把钱当钱,可她不一样,她的未来可都寄望这些银子呢,只是这块玉佩,可让她苦大仇深了。
要不是想让他收回玉佩,她又何必舍了那四万两?他人走了,留下玉佩这块烫手山芋!
她要不要丢臭水沟,当没这回事?
月光洒入小院,穿过木窗,照映得窗台明亮和乐不染那张苦恼的小脸。
第五章 连公子的情愫(2)
连彼岸如同黑色的大雁,足尖轻点,如履平地的翻过柴家围墙,又提气纵身往上,宛如一支箭矢般,全无声息的落在邻家黑黝黝的屋檐上。
“出来。”他道,手中不知弹出什么,只听着哎哟一声,一身圆润的元婴少爷便从瓦当处身形狼狈的爬上屋脊。
房子是矮房子,就算掉下去也死不了人,在连彼岸眼里,这位少爷就是惺惺作态,他连虚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你跟那位姑娘说了什么本少爷都没听到。”有人很快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连彼岸:“……”
“我说你啊就是个见色忘友的,平常我跟你说十句话,你会应我一句就神佛保佑了,可今儿个呢,你和那姑娘有来有往,连入云,做人不能这样的。”元婴拍拍屁股,往屋脊上一坐,掏啊掏的掏出一把扇子来,故作风流姿态的搧起风来,可神情却可比深闺怨妇。
入云,连彼岸的表字。
“敢偷听我说话的人只有一个下场……”连彼岸冷飕飕的说道。
还出言要胁,小命玩腻了是吧。
“我哪里偷听了?外头暗地的夜影就不说了,明着不还有康泰在,他们可都知道我来了的。”他眼一瞪,可不依了。
那位姑娘可神奇了,放眼京城,只要有人一走近连彼岸身前,不论男女,只要他一抬眼,来人势必退避三丈外,那位姑娘却不然,这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莫非他这兄弟几日早出晚归就为了她?
“你说完了?”
“哎呀,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有花堪折直须折,我从幼年光着屁股就认识你,十几年的兄弟情谊,头一回见到你对‘人’,还是‘女人’有兴趣,你千万要把握,别错失良机,要知道下一个能和你说上三句话没被你吓倒的姑娘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别再挑了,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连彼岸冷冷丢过一瞥。“啰唆!”
完全不懂看人脸色的元婴虽然双肩一缩,但立刻又振振有词,“要说别的,我拍马比不上你,可要论起评监女人,兄弟我可是一把罩,你信我绝对没错——”
“你不在驿站待着,出来做什么?”连彼岸没好气的打断他。
他们办完事,原本要直接赶回京城覆命的,启程那日却在书铺前面让他撞见了乐不染,回京的日子便又顺延了下来。
元婴趁机把平遥县逛了一圈,却觉得没滋没味。
在意她吗?连彼岸心想,不过是个能懂丹青的丫头……只是,一双水灵灵的乌黑大眼,端端正正的镶在一张粉光玉滑的巴掌脸上,瞪起人来的那股气势,翘着的小嘴弯弯如菱角……
她的模样不断在脑海中浮现,清晰又明妍,令人多了些想法。
“那驿站又破又小,连个冰盆也没有,吃不好、睡不着,嘴都淡出鸟来了,入云,咱们早点启程回京吧。”他都瘦了一大圈,回府他娘亲见了不心疼死才怪。
再说京里好吃好玩的那么多,他都离开几年了,花满楼里又不知来了多少纤纤腰肢的歌舞伎,那勾魂的媚眼全是风情,一想起来叫人小心肝乱颤,骨头都酥了。
“去帮我办件事。”
“好哇、好哇,我正无聊……等等,你不会是要我去替那位姑娘买什么小孩吧?真要管这芝麻绿豆大的闲事?”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可见连彼岸和乐不染的对话都让他一字不漏的听了壁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