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现实的是买宅置地不可能静悄悄的暗着来,什么动静都没有,乐家人早晚要知道的,所以她也没打算要藏着掩着,她要立了女户,她就是独立的人了,谁能挟着亲恩从她嘴边抢食?
柴王氏被乐不染的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但是你的一辈子还那么长……这可怎么办?”
“奶娘,嫁不嫁人有什么重要的?要是嫁到不贴心的夫婿,凡事更得自己来,不嫁人不用侍候公婆,没有难相处的姑叔,勾心斗角的妯娌,一个人有什么不好?这世间,又有多少真正相敬如宾的夫妻?咱们只看眼前,还没到的事情,往后再说吧。”防人之心不可无,做另一手防备没什么不好。
其实她也知道这个时代不一样,女人别说出门是个大问题,女人的价值也无法在工作中体现出来,经商、掌管生意更是离经叛道,嫁人生子才是完整的一生,所以她需要柴子哥在外为她奔走,自己只在背后拿主意,还不都是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风险,一部分和现实妥协。
柴王氏就算心里着急,却是长叹了口气,不再劝说了。
大东朝允许女子再嫁,无论守寡、和离,甚至休弃的女子都行,对女子尚且宽容,更不用说鳏夫再娶了,小姐是那样被夫家见弃,合该更有个良人伴她一生才是。
她们说话并没有刻意避着陆三,见她俩谈完了话,赶紧把话题岔开,“那这女户,小娘子还要办不?”
“办!”乐不染点头道。
“我办事,小娘子放心,我听柴兄弟说您还有意卖田?”
“是有这想法。”
“那您可是找对人了,这平遥县不管城内城外的田地,没有我不知道的,您想要,我都能替您找到合意的。”陆三大包大搅的拍胸脯,语意巴结。
“这许多事都劳您去跑腿了,哪有什么信不过您的地方,既然您有门路,最好是找庄子能连着田地,不拘多少,一两百亩都可以,至于详细的情形,就让柴子哥跟您谈,咱们家的田地以后帮归我大哥管理,这事,他说什么是什么,我就不再掺和了。”
她对田地的知识都还是从书本里来的,哪里及得上柴子哥和真正种地的农人。
一旦买了田地,那些佃户里一定不缺种田高手,到时候,她得用则用,不得用就去找,总能找到合她意的人。
柴子踉着陆三去了衙门交割房契、立户,又给了衙门的文书一两银子,将全家的户籍都转到城南来,柴王氏则是领着乐不染和勺娘回家。
至于陆三的仲介费用也没少给,乐得他笑逐颜开。
回到家,柴王氏径自往后院的灶间走去,“买房是喜事,我来给你们做大劐肉、肉烧笋干,替小姐庆祝庆祝。”
乐不染一听柴王氏这么说,想到肉烧笋干的滋味,嘴里顿时有些馋了。
这里的荀干是毛笋尖,已经长得半大,甚至快有成竹大小的那种笋子,别看已经快要长成,可荀尖还可以吃,而且荀节特别长,切成块后放进坛子里,淘上烧开放凉的水和盐,不能有半点油星水分,放上七天,要是天气热时间更短,就是下饭的酸荀块片,用来做各种美食,更是美味中的美味。
柴王氏最擅长腌渍各式的泡菜,小红萝卜和黄瓜条白菜莴苣,经她的手一弄,都是上好的泡料,柴家一年到头桌上不中断的泡菜,都出自她的手笔。
大则肉就是最注重刀工、火候的狮子头。
狮子头费工,没有等闲功夫真的做不来,这时候的人可没有绞肉机帮忙,要把肉变成肉末可得一刀一刀慢慢来,细切粗斩,揉成丸子的狮子头放油锅干煎后,将所有的佐料放进砂锅,再用文火炖上小半时辰。
“我去给娘打下手。”勺娘回屋子要换下外出服去灶间帮忙。
等糙米饭开始沸腾散发出米饭特有的香味,红烧的笋干香气也弥漫出来时,就听见门外有人叫唤。
某个等吃饭的闲人当仁不让的出去开门。
第六章 大手大脚置产买地(2)
只见一辆乌木大马车停在门口,看着朴实无华,可拉车的马匹是不掺一丝杂毛的骏马,车夫也不是一般寻常的车夫。
要乐不染说,他活脱脱就是个门阀贵族的范儿,身上的衣服看着很不普通,发顶束着玉冠,袖口、领口、裤脚都是精致的绣样,甚至靴子上还绣着云纹,这样的人一看就是皇城根下实打实的公子爷,怎么跑来当车夫了?
里头难道是更了不起的人?
他的出现,不知为什么让乐不染想起那个一眼就能把人冻成冰渣的连彼岸,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却在这个胖墩的身上看到和连彼岸一样的贵族气息。
元婴笑眯眯的朝着乐不染拱手,故作不知的笑问:“敢问这里可是柳巷柴家?”
他难然在远处见过乐不染,但是人家可没见过他,总得装腔作势一下,演戏嘛,总得把戏份做足了。
“你是谁?”
元婴还没回答,车帘就被人掀开,跳下来的人正是她心里嘀咕着的人,连彼岸深深瞅了乐不染一眼后,回头抱出一个小男孩,就那样一手抱着孩子,两个大人走了进来。
“不负所托。”连彼岸的声音不大,刚刚好乐不染能听见。
也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他那一瞥,乐不染竟然觉得心序有些乱跳,一颗跳了十几年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不是为自己而跳,是为了一个男人而跳得乱七八糟。
越过乐不染进了屋,连彼岸放下孩子但没放开孩子的手,好像那是他的孩子似的,瘦小身影穿着填满补丁的麻布衣裳,头发枯黄,脚上的肮脏布鞋露出了脚趾头见人,痩巴巴的,一阵风都能吹走。
乐不染看到了孩子满脸的不安和惊恐,拿出才买回来用碟子装着的窝丝糖,对他笑着道:“你是廷哥儿对吧?这是窝丝糖,是姨姨一早上街买的,松软酥脆,还不腻口,廷哥儿要吃吗?”
本来慌张的小脸和呆滞的眼神一见到冒着甜丝丝香甜的糖,先是把手指放进了嘴里,口水沿着嘴角漫了出来,想点头又不敢点头,犹豫极了。
那几滴口沬就那样弄湿了连彼岸的手臂衣料,他却什么都没有表示。
想不到这么冷硬的一个人对陌生的孩子却有着无比包容的耐心,这男人,心里应该有一块她无从见过,柔软的地方。
“来,姨姨陪你这边吃糖,好不好?”她拿了块茧状的糖递给他。
廷哥儿抽出沾满口水的手指接过糖饼就往嘴里塞,一副生怕吃不到的样子,乐不染示意连彼岸把人给她,慢慢牵着他的小手,下了地。“慢慢吃,家里还很多,往后廷哥儿想吃多少都有,不急喔。”
连彼岸瞧着比黑夜遗冷还黑的眼阵因着她的温柔,慢慢泛出淬着春风般的浅笑。
元婴惊然,飞快的揉着眼睛,这是一眼能把人冻成渣渣的连彼岸会有的神情吗?幸好连彼岸不经常这么笑,要是在京里也这么着,他元婴还跟人家混什么?
廷哥儿乖顺的在长凳上坐下,乐不染回过头正要招呼连彼岸和元婴,却听见从厨房方向传出短促又惊讶的声响。
捂着嘴,红着眼眶的是听见堂屋里的动静跑出来看个究竟的勺娘。
她明亮的眼睛因为泪水模糊了,声音干涩又带着狂喜和不敢置信。“……廷哥儿,我的廷哥儿……娘的心肝宝贝……”
接着跌跌撞撞的小跑着过来,她想得心都快要碎了的孩子啊!
一把被抱住的廷哥儿惊骇得连手里的糖饼都掉了,僵硬的小身子被勺娘紧紧搂住,看得出来他不知要向谁求助,天真的眼睛一片混乱,但是,片刻过去,许是母子天性,许是感受到了久违母亲温暖充满爱的怀抱,他怯怯地偎进了勺娘的怀抱,“……娘?你是我娘?”
这“娘”字一出口,拚了命压抑情绪,哭得不能自已的勺娘反而三两下抹干了眼泪,用红通通的眼眸温柔似水的瞅着廷哥儿。
她唯一的孩子啊,从生出就见过那么一面,后来她总是瞒着家人,没少往那户人家看她的孩子,漫长的山道,不吃不喝也得走上大半天,匆匆一眼,又往回赶,只求看那一眼,知道孩子安好,她才能稍微放下那愧疚得缺了口的心。
哪里知道,起初他们也是真心把孩子当成己出的疼爱,可世事难料,人心易变,有了亲生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了。
当初的声声保证和允诺,敌不过现实。
看着瘦小的孩子她又哭了,哭得肝肠寸断,哭自己命苦,哭喜获孩儿,廷哥儿也被她影响哭了起来,屋里的两个男人可尴尬了。
“别吓着了孩子。”闻声出来站着抹泪的柴王氏到底多长了年纪,“把孩子带下去洗洗脸,换个衣裳,有什么话,往后有的是时间,私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