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她看得不是很懂,却依旧坚持。“我说过自己是来报恩的,眼下看来,若以身相许怕是报不了,但我这一手医术想要调理好侯爷的身子,绝对不成问题,可既要调理,除了食疗、药浴双管齐下,另外还得仔细理顺你的筋脉、入针灸药将毒素引流出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侯爷非被我看光、摸光了不可,为了往后长长久久的安健,侯爷还是允我好好报恩吧?好不好?”话到后头都有乞求的味儿了。
萧陌的心绪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对于她所说的一些话,他想好好辩驳一番,无奈辩才无碍这样的事从来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擅长谋略,谋定而后动,之后一击必中,但她在他面前就是一出又一出,然后骤然间把所有东西捧到他面前,令他眼花撩乱、目不暇给,在战场攻略上一向智计百出的脑子都要不好使了。
望着她彷佛颇苦恼的玉颜,他心头纠着,气息灼烫,终是沉声道——
“你想碰我,那就碰吧,只是我的身体……不太好看。”
她先是愣了愣,随即头一点表示明白。“侯爷久战沙场,刀伤、枪伤、箭伤定然多了去,留下的疤痕定然也多,妾身晓得的。可那些伤疤都是都是拚命保家卫国的痕迹,又哪能说不好看?”
萧陌深深看她,下颚线条绷得略显凌厉,嘴角亦死死抿着。
好一会儿又好一会儿……像是他内心那一护城墙屋高筑好,自觉挡得住任何地地动山摇与风狂雨暴,他低低出声问:“你想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是越快越好。”乔倚嫣眸光陡亮,知道他是愿意乖乖让她调理了,开心到藏不住笑颜。“就从今晚开始吧,如何?”
她是心悦他的,非常非常。
但他总被她太直率的感情惊着,表情总惊得一愣一愣。
所以尽管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有情,可他无意,那他们俩凑在一块儿反正也干不了什么,还不如把重心放在他的身子骨上,那还实在些。
自觉想得通透,乔倚嫣大大松了口气,对着面无表情的萧陌脆声道——
“我这儿的医治器具随时都备得妥妥的,半件不缺呢,侯爷就大大方方地卸衣脱裤往榻上躺平吧,在妾身眼里,你是病家,咱俩仅是医病关系,我绝不会心猿意马乱来的,我真心保证。”举起三指对天发誓。
她发现眼前的男性峻庞又出现那种她无法看透的古怪表情。
算了,看不透就看不透,她能抓紧时候替他拔掉病灶才是重中之重。
然后萧陌在僵化片刻后,终于很乖很听话地动手自个儿脱了。
来吧来吧,快让她瞅瞅是怎么个“不太好看”法,她就期待看尽他啊,怎可能觉得他不好看?绝对不可能!
当萧陌决心在她面前卸衣脱裤,那便是去个精光,身上不留一丝半缕的遮掩。
他不仅光溜溜、赤条条立在她面前,还为她“展示”了自己最最难以入目的地方——他缓缓旋过身,任整片惨不忍睹的背部坦露在她面前。
他没有欺负她,绝对没有。
但,他却骤然听到她哭出声来。
第六章 允你报恩(1)
没有哪个姑娘家在亲眼目睹男人将衣裤一件件卸下还能镇定自若,如果有,肯定是装的。
乔倚嫣以为自己装得挺好。
萧陌被她说服,肯“坦然”相对,那样再好不过,尽管他的“坦然”有些矫枉过正般稍稍过头,但也没有不好,她受得起。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具阳刚精壮的男性身躯,硬颈宽肩,劲臂窄腰,腿长而有力,柔暖烛光将他身上每一块肌理映出明暗,所勾勒出来的线条优雅又充满力度,强焊中透出韧劲。
直到他沉静转身,将背部完全展现,原还强作淡定、其实既羞又喜的她,腹部就像被狠狠揍了一拳,瞬间疼得她五官扭曲、额渗冷汗。
莫怪他不喜让人碰触。
莫怪之前硬蹭去帮他沐发,才摸到他的背,他反应会那么大。
莫怪那时残留在她指上的触觉会那样不平滑。
从身后看他,那身型更是虎背狼腰,但他整片背部到腰臀布满深浅不一的长条疤痕,疤痕层层叠叠交错,有好几道应是当时皮开肉绽得十分厉害,又没有仔细照顾,留下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尤其是背央的那片肌肤,找不到一小处平坦,像被烧红铁块烙过似的,形成凹凸不平的整大块暗红色。
乔倚嫣是听到呜咽声才晓得自己哭了。
可她有什么资格哭?
是她要求要看,哭个什么劲儿?
该哭的是那些欺负他的人,如今他是她罩的,这笔帐得仔细算。
“脱光光算什么嘛?你不害臊,人家我、我都害臊了!”她轻声嚷嚷,抄起榻上的大红喜被扑过去。
萧陌身上一暖,不仅肩上披着被子还连人带被被乔倚嫣从身后抱住,方才听到的呜咽哭泣彷佛是错觉,但他知道不是。
她哭了,又感到难为情,才故意这样闹他。
“天气还这么冷,侯爷若冻破皮,妾身可要舍不得。”她鼻音略重,隔着被子,小脸在他背后蹭了蹭。
下一刻,萧陌轻易挣开她的圈抱转身面对她。
披着被子、散着发的他模样看起来有点滑稽,但凝视彼此的两人都不在意,只看到对方眼中的光,即便仍捉摸不定、朦朦胧胧,也是真诚的意。
“……那是鞭伤。”凝望了好半晌,乔倚嫣率先开口,知道自己眼睛定然红红的,因为一直有温烫的什么威胁着要流出来。
她吸吸鼻子,扬唇。“除了鞭伤,还有烙痕,容妾身想想,嗯……若猜得不错,应是鞭伤太过严重,皮开肉绽几可见骨,如此流血不止,侯爷干脆让人替你把伤口全烙得黏住,是吗?”
他眉峰微拧,点了点头。“……嗯。”
她对付着喉中无形的硬块,深吸一口气——
“妾身既已关注侯爷多年,对于当年景春萧氏将你从族谱中除名一事,早就耳闻,更听说他们光逐你出家门还不够,还要你领五十鞭当作‘剔肉还母、削骨还父’,从此斩断血缘之亲,视为陌路。”她语调有些不稳,顿了顿问:“侯爷背上惨不忍睹的‘杰作’便是那样来的?”
他深深看她,两片薄唇最终磨出声音来。“是我爹……是萧侯爷命人打的。‘剔肉还母、削骨还父’……只是我亲生阿娘在我十岁时便不幸病故,这当众‘剔肉还母’的名头,也仅能恭请嫡母出面勉强担着。”话中有丝嘲讽。
意思是他受鞭打时,萧家那些人全在一旁看着呢!
乔倚嫣气到一颗心直发抖。
萧侯爷真是想把亲生儿子活活打死,瞧萧陌背上好几道交叠的鞭痕,根本是几鞭下来都落在同一处,足见当时被命令下手之人手段有多高明又多凶残,真是萧侯爷养的一条好狗啊!
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萧家为何要那样待你?”其中因由被掩得甚深,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薄冷俊唇一勾,似笑非笑,恍惚还渗出些软意。
“乔大小姐身为乔氏大商主事,还有什么查不出来?御史台那些言官们扣在我头上的罪状条条分明,几乎传遍天朝各地,说书客们都能拿我的事写上好几折说书段子,你没听说过吗?”
“谁理那些个全身上下仅余一张嘴的御史大夫们嘴碎什么?”她啐了声。“我就问,到底出什么事?你爱说便说,我听着,你若不想说,那……那也不打紧,反正是他们欺负你,山水有相逢,往后遇上,落进我手里,总也能替你讨回公道。”
萧陌瞪着她,又是那种被她惊到的愣怔神情,心口却是鼓得急了,热血流窜。
乔倚嫣咬咬唇,兀自沉吟着,道:“……嗯,你体内那个形成多年的病灶,看来应是当年那一顿毒打留下的病根,已足足十余年的瘀气屯积,幸好……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只要嗯……我想想……埋针灸药是一定要的,还要配合穴位推拿、药洗药浴……啊,对了!药补更不能少,吃进肚里的东西比什么都紧要,嗯……然后还能……哇啊!”
这会儿,换乔倚嫣被惊得愣怔,因为萧陌突如其来探臂将她抱住,重重压进怀里。
背脊挺得再直,她的脑门也仅能构着他的锁骨部位,此际被他锁进臂弯,她惊得不禁微弓身、侧颜埋在他赤裸胸怀里,直迫她耳鼓的是他一声又一声重击的心音。
震惊过后,她倏然扬首,直直对上他敛垂的目光。
那般眼神幽暗至深参透力量,把她看得颈后汗毛悄悄竖起,一颗心更是抖得都快跳出喉头。
“你、你这是……怎么了?”这应是他头一回主动抱她吧?乔倚嫣脑袋瓜热烘烘,当她察觉到他腰下有某个“东西”挺磕人的,还抵得那样近,都、都隔着她身上衣裙陷进腿间了,她脸蛋真真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