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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收了银子?”

  陈静文笑脸一滞。“哪儿话,我怜香惜玉。”

  “看来还是不安分,我说了送走仍有人阳奉阴违,我这个世子爷也当得太不称头了,这侯府没人把我当一回事。”是该整顿整顿了,把这些个藏污纳垢之人一并清出去。

  陈静文干笑。“你说的哪儿话,哪有人敢不听你的?把你的皇后姑姑搬出来,所有人都得趴下。”假意擦擦额头的冷汗,他笑得十分僵硬。

  最难消受美人恩,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朝他靠近,泪眼婆娑、媚态横生、柔若无骨的小手往他手心一放,送上金银首饰和银两,色不迷人人自迷,一阵脂粉香传来,人就茫了。

  再回神,他不禁苦笑,手上塞满美人们的贿赂,他替谁说话都不对,只能说服脑子灌水的好友。

  他大概是目前少数还能登门的一个吧,世子爷摔了马后再清醒,性子是天差地别,以往勾肩搭背混吃混喝、一同做坏事的纨裤子弟全都被拒于门外,不见任何人。

  对外的说法是——养病,禁止打扰。

  实际上谢漪竹好得不能再好,居然在庭院里打拳,全身是汗还不停手,拉着他打上半个时辰的拳,把他累得像条狗。

  “你舍不得就全部带走,送你。”

  谢漪竹是个混帐,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光是后院那些就二十来个,而且个个才十二、三岁,最大不超过十五,真是作孽。

  陈静文一听,冷笑了一声。“养不起。”

  “你会养不起?”谢漪竹跟着冷嗤。

  陈静文振振有词。“当然养不起,我娘虽然是公主,可却是不得宠的公主,御赐的公主府还没四品官员府邸大,我爹尚了公主不能在朝廷领实职,只在宗人府挂个虚职,我呢!国子监学生,你说我哪来的闲钱养女人?”

  他要是敢养,他娘第一个打断他双腿,而且他家的家训是不许纳妾。

  “白送也不要?”不是还心系佳人吗?怎么又嫌弃美人难养,当他是冤大头不成。

  陈静文头一摇。“要了也没法养,胭脂水粉、衣服首饰,日常的花用和月银,我阮囊羞涩。”

  “跟我哭穷?”什么人呀!这人品。

  “和你比起来,我敢炫富吗?每年皇上、皇后和各宫嫔妃给你的赏赐多到好几个库房都装不下,加上你身为世子爷可以任意取用的银两,你是大金山,我是你脚下的小金砖。”人和人是不能比较的,丢人呀!

  谢漪竹刚出生时身体状况非常差,几乎养不活,当时天隐寺的一元大师为他批命,说他一生有三劫,出生是一劫,十三岁那年又一劫,另一劫数则绝口不提,仅隐约透露会有另一人为其化解,在二十岁过后。

  刚入宫的皇后舍不得第一个小侄子受苦,便抱他入宫抚养,为他取名漪竹,命令太医日日为其看诊。

  谢漪竹深受皇上、皇后的喜爱,定远侯未请旨前,皇上便主动封他为世子。也许是龙气护佑,小谢漪竹的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逐渐的康健,和小他两岁的太子玩成一片,一直到六岁大才出宫,在皇上、皇后心中,他便是另一个没上玉牒的皇子,因此他和亲生父母并不亲近,仅维持表面的和睦。

  定远侯夫人偏爱的是排行老三的小儿谢见瑟,定远侯则习惯把妾室所生的二儿子谢见锦带在身边,有意让他接侯府的庶务,不过定远侯夫人反对,此事还悬着,最后会如何还有待商榷。

  “那就送到庄子,或是卖了,别留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像哭丧似的,以为掉几滴马尿便能无往不利。”他生平最厌恶的便是女人的眼泪,仗着几滴泪水予取予求,不像某人……

  蓦地,他又想到灯光下那道挺直的孤寂背影,她每天走同一条路回家,夜深人静,微风吹动她绑起的发,她既坚毅又果决,脸上充满自信,彷佛什么事也难不倒她。

  唯一看她垂下双肩,露出受伤神情,好像全世界都负了她,是他外公牵着他的手,当众宣布他是新任总经理、是未来“福记餐馆”的接班人,表示餐馆交到外孙手中他很放心。

  他很放心?

  这话真的很伤人,虽然是无心之语,但外公太高兴餐馆由自己的外孙接手,因而大肆吹捧,希望店内员工能更快接纳他,没想到造成反效果,彷佛在说旁人不值得信任,做了几十年的老员工都心怀不轨,对餐馆不怀好心。

  尤其对窦青青而言是极大的伤害,明明手到擒来的位置却被人空降夺走,她日日夜夜这么多年的付出彷佛被视为无物,还被一向尊敬的老东家暗示不放心,这叫人情何以堪。

  一想起窦青青,谢漪竹眼中一闪,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一波波涌进大脑,逐渐变得清晰而明了。

  他是谢明朗,亦是谢漪竹,两者终于合而为一。

  陈静文皱眉,“什么,卖了?”他真狠心,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儿,苦日子要来了。

  “不然留下来浪费粮食吗?”他不养闲人。

  “又不是养不起……”陈静文小声的嘀咕。

  “你说什么?”他声音一冷。

  “没什么、没什么,你做得很好,见乱当斩、当断则断、不拖泥带水,果然有世子爷风范。”陈静文识时务的戴高帽。

  “先不说这个,咳咳……我问你,国子监好进吗?”说完,谢漪竹的耳根微红,他的心智是三十三岁的男人,却要和一堆毛头小子凑一块重新当学生。

  靠祖荫混吃等死的世子爷不是他想要成为的人,他想飞得更高、看得更远,到京城以外的地方溜达溜达,天子脚下的皇城太小了,困不住他想飞的心,他必须为未来的路做打算,所以他得当官,而且是外放官。

  “你在说笑话吗?国子监好不好进你不知情,换成是你,直接走进去都不成问题,没人敢拦……”突地,陈静文两眼睁大,露出难以置信又认为自己想多了的表情。“你……你不会想去吧!”

  “嗯,我明天就去看看。”原来特权可以这么用,有个皇后姑姑当靠山,万事如意、顺风顺水。

  陈静文翻了翻白眼,气笑了。“你是读书的料吗?你连一本《三字经》都背不了,《百家姓》只背到赵钱孙李。”

  “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以后说不定你要反过来请教我,相识一场我会帮你通通窍。”他是学霸,还没他想学却学不会的东西,任何事到他手上都是手到擒来。

  “疯了、疯了,真的疯了,快找个太医瞧瞧,疯病要趁早治,迟了就来不及……”

  但是学霸就是学霸,谢漪竹一入国子监便成了风云人物,不论琴棋书画或是君子六艺,他全都名列前茅、高居榜首,把不看好他的人惊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一脸瞠目结舌。

  六年后。

  “劲报、劲报!新的县令来了,我们有新的青天大老爷了,劲报、劲报,快来买一份劲报,一份只要二十文。来喔!劲报,让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在家里坐能知县里大小事,快来买,数量有限,卖完就没有了,还要等下一期……”

  街头巷尾满是报童的高喊声,背上背着一筐,手上抱着一叠,四下向人兜售,声音宏亮、笑脸亲切。

  劲报是从两年前才开始发行,负责人是一间书肆的东家,每五天发报一次,由年约十二岁到十五岁的青衣少年沿街叫卖,每卖一份报童便能抽成一文,一见穿着打扮得体的人便上前招呼,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让人买下劲报。

  虽然很辛苦,汗流浃背,可收获却是丰厚的,一天跑下来最少能卖五百份劲报,有的还能卖出近千份,算下来最少有五百文的进帐,比在外打工干活划算多了。

  而且五天卖一次,一个月起码有五、六回,换算下来起码有二两银子,上哪找这么好的差事?所以报童成了全县最抢手的行业,人人抢破头都想挤进去,可惜僧多粥少,只能望而兴叹。

  这渡江县难道只有一间劲报吗?

  没错,只有一间,没有竞争对手。

  原因很简单,这是“官报”,由前任县令推行,他也因为唯一的“活字印刷”而获得擢升,从县令直接升至知府,连跳多级,还得到朝廷的嘉奖,赏千两黄金,既得名又得利。

  但真正幕后的推手是谁呢?

  素手一伸,接过刚出炉的劲报,柳眉如画,轻轻一蹙。

  “新任县令要上任了?”

  劲报内容包罗万象,有某某新店要开幕了,或是哪间铺子打折贩售,或是房屋买卖、聘请办事的,雇佣下人、买人卖人等……刊登这些内容是要付费的,得在劲报一角刊登。

  另外县里大小事的消息则用银子买,看事大事小给钱,譬如猪肉荣和老婆打架,动起刀子,东街的王婆又说了谁的小话,谁家娶新娘纳小妾等等都叫小事,而杀人放火、灭门惨案、攸关生死的就叫大事,提供一条消息一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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