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她们睡了。”他说得云淡风轻。
“睡了?”听起来好吊诡。
“一点迷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
陆青瑄眼角一抽。“你怎么会有这种……下作的东西?”
“有银子就买得到。”一点小事。
她牙一咬。“你哪来的闲钱?”
“是有点。”为数不少。
“母亲给的月银够你挥霍?”不是她要说人小话,谢皎月的银子捉得很紧,除了她自己和她所生的子女外,旁的人都掐得刚好够用而已,谁想藏私房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娘亲的缘故,陆青瑄常收到她爹给的银子或珍珠、艺翠之类的小玩意儿,可是她往往留不住,刚一到手,后脚她的大姊、三妹便会借故借用,她心有不舍却也开不了口拒绝,眼睁睁看她们明抢暗夺拿走她的东西。
她的首饰盒是空的,银子常常不够用,连刚做好的衣裙尚未穿上身就很快地成为姊妹们的新衣,闺阁千金的屋子空得不如一名二等丫头,她欲哭无泪,只能默默忍受。
这种事一多,她的娘亲也察觉到了,后来她再有得到金的银的饰物、上好的布料、皮毛,顾九娘马上派人收走代为保管,她要用时才拿出去,过后又收回去,这才有不算太难看的小私库。
“我爹是当官的,你知道吧?”没有穷县令,只有穷县民。
“嗯。”她点头。
“我爹生前累积了不少财物,他偷偷地告诉我藏在哪里,我们离开县衙时便取出带走了,一整叠的银票,失火的前一天我已收拾好细软,准备母亲一入土便启程投靠姨母,火一烧起时我随手拿了包袱,里面全是我的身家……”
他说时眼光利如刃,冰寒刺骨,似乎早知道有那场大火,提早就葬了亲娘,从火场冲出的他衣着整齐,毫不凌乱,脸上没有半丝烟烧的黑灰,从容不迫地指挥众人救火。
陆青瑄悄悄的咽了口唾液。“很多?”
“养得起你。”他露齿一笑,顿时春光明媚,让人有片刻的眩目。
真好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不好,她怎么看入迷了,金大腿不是她能亵渎的。“呃!八字还没一撇,三闲表哥说早了。”
板着一张脸的蒋三闲给人疏远、冷漠的感觉,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可是一扬眉而笑时,那身后像是镀了金,满室桃花香,金光灼灼耀人目,冷峻的面容骤然俊美无俦,宛若天上花神下凡尘。
“万事不用你操心,你等着嫁人就好。”他话说得极满,彷佛已见到她披上嫁衣的娇羞样。
闻言的陆青瑄嘴角抽了又抽,不知他哪来的自信,首辅大人的心思真叫人猜不透。“你该走了。”
“赶我?”他戏谑地勾唇。
“闲人闲话多,我承受不起。”她也怕名声有损,世人对女子的名节看得很重,重活一回的她可不想落个满身污泥。
他一笑,看出她的不安。“本来我是来知会你一声,小心姨母的手伸得太长,不过你好像已晓得顾姨娘有了身孕,我枉作一回好人。”
“咦!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知情的人并不多,若非她是重生也不会知道这事。
“闲人闲话多。”他用这句话回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多口杂,总有人说漏嘴。
“三闲表哥,你真坏。”她不快地一拧鼻。
他轻笑。“坏人要走了,别太想我。”
“哼!”谁理他。
“乖一点,我会再来看你。”一说完,他轻轻一跃,跳出窗外,身手如鹰隼般敏锐。
“你……你会武功?”怎么可能,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吗?为何身怀武艺。
“以后有空再告诉你,我真的该走了。”看看星月无光的夜空,他眉间多了一抹阴影,突地,一道暗影凌空而落,站于蒋三闲面前,视他为主似的拱手一揖。
第四章 棒打出头鸟(1)
“啊!墨炎?”
陆青瑄愕然一呼的声音并不小,正要走向黑衣男子的蒋三闲蓦地回头,双眼露出精光又走回来。
“你认识他?”
面对突如其来的冷声,后悔不已的陆青瑄神色不自在的连退几步,不知该不该承认。
“不……认识。”
要命,她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先是屋里多出个不请自来的男子,跟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而后发现文弱书生竟有一身好武功,跟她重生前完全不一样,再来是个杀手。
墨炎是杀手门出身,年约十七、八岁,因相依为命的妹妹而叛出,反被杀手门追杀。
但重要的是,他是三皇子的人,为三皇子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手中的无情剑一出绝无活口。
陆青瑄在身为庆国公府媳妇时见过他几回,面无表情的墨炎像一尊木偶,木然地抱剑站在三皇子身后,看似侍卫又像随时要拔剑,杀光每一个靠近三皇子的人,是一个相当危险又引人注目的男人。
不过,他和首辅大人一向是对立的,蒋三闲不止一次伤在他手中,新帝上位后他也不知所踪,没有人再见过他。
有一说是他被仇家杀害了,曝尸荒野,尸首被野狗啃食殆尽,什么也没留下,只有鲜血铸成的过往留下。
另有一说是被新帝囚禁了,他杀人太多,罪孽深重,关在水牢内日日夜夜受折磨,以赎一身的罪。
众说纷纭,身在内院的她也不知孰真孰假,久而久之再无人提起墨炎这个人,好像他从未存在过。
“不认识怎知他叫墨炎?”蒋三闲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眼神闪烁的小丫头,内心浮起疑问。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忽地瞧见几案上的砚台,灵机一动。“什么墨炎,我是说别弄翻我的墨汁,一会儿我还要练字,再写五十个大字再安置,我的字像狗啃的,叫人看得心累。”
其实陆青瑄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重生后下过一番功夫习字。
“墨汁?”墨汁、墨炎……难道他真听错了?
陆青瑄定一定神,不露异色。“你要走赶紧走,不要让人瞧见,我要练字了,别耽误我上进。”
她要多学一点以防万一,医书也要看,别人有不如自己有,趁着百草堂的医女季秀婉在府中,她多多请益,学个皮毛也好,免得日后别人要害她还傻傻中招,把毒药当补药。
闻言,蒋三闲咧嘴一笑。“真要有心,我送你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让你成为书画名家。”
“你钱多呀!”她嗔了他一眼。
“是钱多,用来养老婆。”他调侃。
她面上一红,羞啐。“谁是你老婆,粗鄙。”
“瑄儿,你等着,我一定会娶到你。”他许下宏愿,不许再有第二次的错过,他已后悔一回了。
两颊红得快滴血的陆青瑄哼了一声,转身关上窗户,但是她窗一关,心跳得飞快,快到她都喘不过气了,以手按住胸口,大口喘气,慢慢压下翻搅不停的心慌和一丝悄然浮动的情愫。
从没被爱过的她也渴望有人一心相待,她原先只是想抱金大腿而已,哪知大鱼跳上岸,往她一扑。
不过心悸过后她回到现实,百思不得其解,三皇子的人马怎么变成蒋三闲的人呢!这里面大有文章。
奇怪、太奇怪了,为什么不一样了?
正在苦恼的陆青瑄这浑然不知她一关窗,娇躯曲线因烛火而映在窗纸上,让人看得如痴如醉,几欲颠狂。
年岁不大的蒋三闲眼里有着浓浓爱意,以及让人鼻酸的沧桑,没人知道他何时爱上刺史府二小姐,但是在几个表妹当中,唯有她能勾动他的心,叫他魂牵梦萦,难以自持。
“她还太小。”
一声低沉嗓音从身后传来,拉回蒋三闲的心神。
“闭嘴。”
“她不适合你。”
“多事。”
“你要走的是腥风血雨的路,她的眼神太干净了,和一肚子阴险诡计的你相差太多。”一朵真正的白莲花却被龙潭虎穴的恶龙给盯上,太糟蹋了。
“就算我两手鲜血也要拉着她走,只有我护得住她。”风雨飘摇中,唯有一双强大的臂膀才能护她周全。
“自私。”自己想死还拉个塾背的。
“你大公无私?”他讽刺。
“至少我不拖累别人。”杀手有今天没明日,刀里来、火里去,江湖生、江湖死,孑然一身。
“令妹呢?”蒋三闲往人心口插刀。
他目光一沉。“想与我一战?”
妹妹是他的逆鳞,不能说的痛。
他以为他只要杀够人便能带她离开杀手门,过平常人的日子,给她找个好男人嫁了,生几个孩子相夫教子,那他也对得起死去的爹娘,不负所托,到时再云游四海,随遇而安,找处桃花源安度余生。
可这小小的心愿被杀手门打碎了,在他完成指派任务回去覆命时,迎接他的是容貌被毁的妹妹尸首,门主的女人红樱仗着门主的宠爱,竟然狠心杀害只因门主多看了一眼,啧啧两声的小美人。
红樱被他杀了,一剑穿心,门主暴怒,要他抵命,他单枪匹马抱着妹妹的尸体破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