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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担心太过惊世骇俗,吓坏一堆中规中矩的大夫,她早拿出一年前打造好的手术用具开膛剖腹,给他们上一堂血淋淋的外科解剖课。

  顾喜儿是妇产科医生,上产台接生或剖腹产手术是家常便饭,加上她打小就是在手术台旁长大的,十岁不到便被父母叔伯们拎到手术室旁的观察间,看他们为病人动手术,以便她从中学习高超的手法,有利于她日后的全面性发展。

  为了栽培出一名天才外科医生,他们不遗余力,不允许家族成员中有一个不在人手一刀的外科或肿瘤科,以求延续外科医生世家的神话版图。

  在人人一把手术刀的环境中成长,她要是说不会开刀绝对没人会相信,何况她在妇产科也动过手术,在业界小有名声,在其他医学领域上也绝非泛泛之辈,她骨子里就流着顾氏圣手的血液。

  练手……牧司默眼角抽了一下,他沉默不语,有如深潭般的眼中却多了一抹深思。

  她真的是大夫吧?

  “爹没说不让你在他身上试药,不过男女独处总是不好,爹得为你的以后着想。”顾里正明白表示男女有别,盼着女儿能听劝,不要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太过用心。

  试……试药?牧司默的眼睛闪了闪幽光,心里暗暗发紧。

  要不是他的伤势有了明显好转,身上的毒也在慢慢减轻,不然他都要怀疑这个言行举止大剌剌的小村姑捡他回来是不安好心,把他当成药人。

  “大夫眼中无男女,我们看到是需要医治的人,而且他说他要娶我……”

  不等她说完,顾里正脸色大变。“什么?”

  这小子、这小子实在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他以为说两句妄语就能骗走他家可爱娇俏的小女儿吗?

  “爹,冷静,你的表情太狰狞了。”会吓坏村里的孩子。

  “你叫爹怎么冷静得下来!丫丫呀,千万别相信从男人嘴里说出的话,他们十句有八句是假话,剩下的两句是自欺欺人。”他朝牧司默瞪视一眼,意思是我看穿你的本性,少用花言巧语来哄骗我这涉世未深的闺女。

  平白背锅的牧司默抿紧唇,不发一言的看着眉眼神似的顾氏父女。

  “爹也是男人。”顾喜儿明白天下当爹的都一个样,不想自家费尽心血养的好白菜被猪拱了。

  “我是你爹,不算在内。”顾里正振振有词,努力说服女儿不要轻信于人,长得好看的男人惯于骗人。

  牧司默开口道:“我是男人,一言九鼎。”

  牧家家训乃是光明磊落,顶天立地,为人当无愧于心,身为牧氏后人,他绝对会严格遵守。

  “没让你开口就安心养伤,把伤养好了就赶紧回家,别让爹娘担心。”顾里正没好气地道。

  自己和女儿的事他插什么嘴,真是伤了皮肉连脑子也受伤了,把别人的家事当闲事挂在嘴边。

  牧司默眼神暗了下来,“我爹不在了。”

  他死在敌人的刀下,背后插了十八支箭,拖了三天才咽气,死时还念念不忘不学无术的小儿子。

  顾里正一噎,讪然一笑。“那总还有娘吧,儿子都是娘的心头肉。”

  牧司默面无表情的说:“我娘叫我去死。”

  顾里正倒抽一口气,居然叫儿子去死,这是什么样的娘亲,比后娘还狠!

  “她还叫我死在外面别回去了,她不指望我送终。”

  他的母亲恨他入骨,同样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母亲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为国捐躯的大哥,成天守着一只牌位,泪眼相对。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母亲放在心里的第一位,期望她日子能够过得好,身体安康,不生病痛……

  下一瞬,牧司默深幽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芒,他这一次遇袭绝非偶然,知晓他匆忙回京的人并不多,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几人,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呃,这个……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令堂可能是一时气话。”顾里正词穷了,父死母不慈,这得多糟糕,害他再硬不起心肠说两句。

  牧司默苦笑,“我也希望是气话。”

  可他很清楚母亲对他的恨意有多深,若是能一命换一命,母亲会毫不犹豫往他心口插刀,好换回优秀的大哥,那才是她要的儿子。

  牧司默不恨母亲偏心,他只是失望她对他的漠视,至少在父兄还活着的时候,她对他们兄弟两个一视同仁,并没有对谁较为偏爱,直到晴天霹雳般的死讯传来,母亲的态度才大为转变。

  “那个……丫丫,好好照顾人家的伤,别再乱用药,爹去田里看看稻子的长势,准备安排人收割。”顾里正使了使眼色,让女儿不要逗留太久,她年岁也不小了,别给人说闲话的机会,纵使没人敢,但孤男寡女要避嫌。

  其实他有些难为情,对受了伤的小辈不但未能如村里的孩子一般悉心照料,反而多有恶语,实属心态不正,需要自我反省。

  他对人存有偏见,反而勾出人家的伤心事,让他一张老脸臊得慌,谁晓得相貌堂堂的男子竟有那般过往,让他听了都心酸。

  “爹,我没胡来,你要对女儿有信心。”

  她哪有那么不济,不过是刚接触药草时认识不深,将巴豆当成板蓝根煮了一锅汤,结果害一家大小跑了两日茅房。

  顾里正干笑。“呵呵……爹当然对你信心十足,只是人命关天,你还是要小心用药,真要出了事,爹也顶不住,爹只是小小的里正,不能手眼通天。”

  他不怀疑赵大夫的医术,那可是有口皆碑,人人赞扬,不比县里的大夫差,要不他也不会让女儿跟着赵大夫学医。

  女儿那时天天捧着一本绘有图样的药草大典苦读,逼她大哥带她入山辨识药草,顺便采摘做对比,可是三年过去了,一本药草大典是背得滚瓜烂熟,山里的草药也认得差不多,却没看她治过一个病人,反而多了不少奇怪的举动,赵大夫甚至反过来向她求教,师徒俩古里古怪的背着人不知做了什么,有时还一身血的叫人心生疑窦,偏偏好奇询问时两人都异口同声直说没事。

  顾喜儿哭笑不得的推推爱操心的爹。“快走快走,稻穗要垂地了,你跟娘说我中午要吃大白馒头、清蒸鲈鱼、栗子鸡和辣炒螺狮,再做个鱼香茄子,炒两盘青菜……”

  “知道了,你这张嘴刁得很,爹娘真是把你宠坏了。”被推着走的里正大人嘴巴这么说,面上却是笑呵呵的,没有一丝愠色。

  一对上被自己养得娇气的女儿,他是半点脾气也没有,在外面是威仪十足,眼厉面沉,一副胸有丘壑的高深模样,一回到家就变成慈父面孔,对妻子、女儿百般疼宠,刚毅不折的腰软得跟面条似的,任母女俩搓圆捏扁。

  顾里正一离开,牧司默冷不防丢出一句,“你的家人对你很好。”

  不论是她爹娘或两个哥哥,他们似乎都以她为轴心,看护得有些超乎寻常,几乎是到了溺爱的程度。

  当他还是府中么儿时,父亲宠着、兄长护着,他想做什么都由着他去,不拘他非走父兄的路子不可,牧家数代以来死太多人了,他们想有个人过得自在些,不用绑死在“忠君”一词上头。

  可是和她比起来,自己受的拘束还是太多了,至少习医家中一定不允许,因为觉得医者上不了台面,以他们的身分宁可解甲归田。

  顾喜儿怔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自己亲人不对我好要对谁好?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心狠的娘,你的情形不能和我们相提并论,你娘只是病了,一时想岔了。”

  “病了?”牧司默面上出现短暂的茫然,但很快又一脸冷肃,生人勿近,好像不曾有过迷惘。

  “她的心生病了,也许是什么突发状况让她承受不住,必须找一个人来恨做为发泄,不然她撑不下去。”顾喜儿解释道。

  “是吗?”

  娘心里的苦他明白,惶惶终日,挂念着在远方的儿子,盼能早归,迎来的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有什么比孩子的死更伤为人母的心,那种痛深入骨髓,无法以言语来形容,人虽活着却已然心死。

  牧司默也会痛,但他放在心底深处,没人知道他心口流着血,一点一点夺走他眼里的光彩。

  第二章 爹是女儿控(2)

  用过午膳后,顾喜儿陪着牧司默在村里走动,身体多动动有利于伤口的癒合,他们走得不快,随兴而为。

  村子里的人虽然会好奇的探头看,但不会有人主动上前询问,或是说两句闲话,前后两任翁婿里正将村子治理得井然有序,绝对的威望让人生了敬畏之心,大家的嘴巴是有把门的,没有熊心豹子胆敢去得罪里正家。

  “这里的稻子长得很好。”牧司默道。

  结实、饱满,粒粒金黄,不像北方的高粱、小麦那样干瘪瘪的,一捏就扁了,他还啃过豆渣做的饼,很糙口,刮喉咙,要配着水喝才咽得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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