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来说,最让她倚赖的母亲被赶到庄子上去,亲二哥不知什么缘故被免了差事,暗夜里被不知名的闲汉盖布袋胖揍了一顿,虽然不致命,但风姿卓越的脸却是毁了大半,只能暴躁的躺在房间里指天骂地。
三哥也没比较好,日前他带人闯进石斛院臭骂了沈琅嬛一顿,被里面的丫头撵出来,一气之下冲出家门,去了酒楼喝酒解闷,酒过半旬却一言不合,与一个国子监学子为了卖唱的小娘子互殴,对方的伤挺重的,据说没躺上半年好不了,人家父亲来头也不小,直接告去了大理寺,告沈瑛纵子行凶,家风不正,索要赔偿。
沈瑛腆着老脸出面,分析下来事情也不是沈云骅一人的错,但为了不让事情闹到官家面前.息事宁人,便允诺那学子来日从国子监毕业,必然为他寻一条好出路,又赔偿对方一笔银钱,这才抹平了这件事,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御史给参了好大一本,差点吃不完兜着走。
沈瑛怒火中烧,罚沈云骅闭门思过,也把他的错全怪到跟随的小厮上,指责他们没有做好劝戒主子的本分,一应全部杖责了发卖。
如今沈云骅的院子除了留下送茶饭的小厮,丫头仆妇仆役都撤走,便是要他好好清醒清醒,只是这对向来被自由惯了的沈云骅而言,哪里是闭门思过,简直是变相的关禁闭,脾气本来就暴躁的他日日打摔器具,闹得鸡犬不宁。
下人无法,报到沈瑛面前,沈瑛只冷冷说道,往后不论他摔坏什么东西,不用再添补,看他以后还能摔什么出气?
沈绾想着,也才多久,兄妹一团和气、父严母慈的日子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往事了,又想到二姊最终只落了个良娣之位,这必定跟母亲被赶到庄子,于姨母来说等同弃子有关。
他们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沈琅嬛那个没娘养的贱货,等她在忠懿侯府立稳脚跟,她会将这些全都讨回来!
身上的嫁衣被沈绾狠狠的掐皱,眼里全是浓浓的怨恨。
除了这桩婚事,太子娶正妃,就算是继妃,仍得按着三书六礼来,良娣则不然,虽然良娣也有品级,但名义上毕竟是妾室,也就摆酒一日,宴请亲朋来热闹热闹而已。
又因为正妃良娣隔一日进门,所以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二女同嫁一夫,一个家庭在短时间内要嫁出两个女儿,一般人哪里忙得过来?
好在嫁的人是太子,一应事宜皇室都包圆了,倒也不至于让少了主母的沈府手忙脚乱到哪里去。
只不过为了这件事,沈仙倒是和她爹杠上了。
她求沈瑛让凤氏回来未果,转头便去求了太子雍寿,希望她成亲那天被送到庄子的凤氏能回来,送她出嫁,又说这是她一生的大日子,若是没有娘亲替她操持,会是她一生的遗憾云云。
她一番梨花带南的哭诉,言语中的小意讨好,挠得雍寿是心痒难搔,一番推拒撩拨,男有意女有意,推推就就,擦枪走火之下便成了美事,至于沈仙的要求,对雍寿来说不过小事一桩,自然是满口答应。
按理说就算是太子也无权去干涉臣子的家事,他却一时色迷心窍,美女投怀送抱,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直到沈仙离开,幕僚劝了句,他才有些懊悔。
但是雍寿转头一想,要是连这样的小事他都作不了主,他这太子也太窝囊了,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沈瑛就算不高兴也只能摆进肚子里发霉,还能对他怎么着?因此便没把幕僚的话往心底搁。
幕僚见劝不动,也只能摇摇头退下去。
沈琅嬛听见千儿回禀,知道沈仙一辆牛车去了太子府,没两日便听说凤氏从庄子出来,在归家的路上。
沈瑛的老脸被打得劈里啪啦响,只是他不能作声,可心里对沈仙这个庶女多少存了意见,庶女还未嫁入皇家就做出这样的事,行事欠妥,又见她日渐任性,再也不复往日的喜爱。
沈仙多少也知道自己违逆父亲的意思,父女间怕是会心生疙瘩,但是那又如何?她要嫁的可是当朝太子,在太子面前,她爹也得恭恭敬敬的,对她这女儿,他将来只有敬着的分,就算她现在做事逾矩,他也不能拿她怎样。
沈琅嬛听完千儿绘声绘影的描述,也不作声,不过还是让拾儿备了礼,去了一趟沈素心那里。
沈仙怎么作死是她的事,不过她还是趁着上门道喜时给沈素心提醒几句才是。
对于沈仙,凤皇贵妃也没落下,锦上添花送了不少珍贵值钱的物品,凤嫣也藉机和沈仙恢复走动,沈仙虽不齿她这个人,倒也没拒绝凤嫣的示好。
沈仙还没嫁进太子府就尝到权力的滋味,这样距离她想要的日子还会远吗?那个眼里只有凤嫣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皇贵妃姑母,到时候不高看她一眼都不行了。
未来美丽的蓝图叫沈仙喜得几乎要坐不住。
三月的最后一天,凤氏从庄子回来了,一顶小轿,安安静静的进了沈家大院,直到沈琅嬛出嫁那天都不见出来,低调许多。
然而石斛院这边因为婚期近了,后面的事便有些多了。
四个丫头都是没经验的,尤其嫁妆单子的打理,自从来到沈琅嬛身边就闷不吭声的奇嬷嬷却主动过来帮忙。
时间长了,沈琅嬛发现奇嬷嬷脸上的笑容温和又慈祥,是发自内心为自己高兴,不由得也和她亲近了起来。
由于谢氏留下来的嫁妆她分文不取,带走的只有她自己的产业和公中给的,还有兄姊给的添妆。
至于嫁衣,成亲前夕宫里已经派人送过来,嫁衣上灵动的凤凰于飞赢得所有人的喟叹,沈琅嬛也大方的打赏了宫人。
她手底下的生意根据白掌柜回报,已经上了轨道,沈琅嬛把生意交给了拾儿,让她不用跟着去王府,以她能独当一面的能力,跟着她只会埋没她的长才。
拾儿很快释然,就算姑娘出嫁,没能日日侍候,但是她能帮姑娘看顾生意,把生意作到大卫朝的每个角落去,将来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不至于太难过。
四月草长莺飞,桃花、梨花、苹果花陆续绽放,在这花香得令人陶醉的季节,吉日吉时,沈琅嬛一袭火红的嫁衣,被豪华的八抬大轿迎进了雍王府。
下了花轿的沈琅嬛安静的跟着喜娘的指引,在内侍的唱礼下拜堂、入洞房。
待到雍澜送走宾客回到房中,随她陪嫁过来的奇嬷嬷和喜娘又安排着雍澜揭了大红绣富贵鸳鸯戏牡丹纹的头盖,喝过交杯酒才离开。
百儿、个儿、千儿、潇潇见雍澜进来了,对雍澜屈膝行礼,然后退下。
鬼使神差,雍澜对着离开的潇潇多看了那么一眼,不过也就那么一瞥,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沈琅嬛微微低着头,两手交握放在腿上,头戴十八株花钗冠,着大袖长裙,身上的金线刺绣在烛光下流光四溢,极其耀眼。
龙凤喜烛和旁侧的赤金立灯红烛照得屋内十分明亮,在这片烛光中,雍澜瞧着红烛下的沈琅嬛,不禁有些醉了。
“嬛嬛……”他叹息似的唤道,盯着沈琅嬛被火红的嫁衣、火红的帐子、火红的烛火给映得嫣红的脸而挪不开眼。
只是端坐了一天的她早有些坐不住,一见雍澜唤她,不由得抬起头,这一抬,却跌进他满含情意的双眸中。
他那张平日被冷清覆盖的脸在红烛的照耀下,空前的柔和了起来。
雍澜黑黑的发高高用金冠束起,余下披在肩上,双眸不知是不是映着烛光的关系,沈琅嬛看着只觉得好像满天的星子都来到了他的眼底。
而那双熠熠生辉的眼正不错眼的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稀世珍宝。
压下喉咙发干的感觉,雍澜在床沿坐下,伸手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
“你在紧张?”他低着声音,像是怕吓到她。
沈琅嬛这会儿的确有些紧张,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心想他的手好大,干燥还带着暖意,真舒服。
拜堂的时候她其实没什么感觉,成亲只是个仪式而已,能有什么好紧张的?但是现在却小鹿乱撞。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以后有我。”他轻拉沈琅嬛入怀,声音坚定,语气却温和得很。
听到“以后有我”那四个字,沈琅嬛忍不住心酸,她能感觉到雍澜对她的珍视和看重,有了这样的夫君,她也许不用再走得那么辛苦了吧?
沈琅嬛将整张脸埋在雍澜宽阔坚实的胸膛上,眼里的湿意很快浸湿他的衣物,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今日可是她的大喜日子,怎么能掉泪坏了气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多愁善感,只是将他搂得更紧。
人生艰难,她多希望有时候有个人这么护着她、任她靠着,免去一生的颠簸徒劳。
“怎么了?”雍澜轻轻拍她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