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朝自己直扑而来的人,徐宁安脚步一错避开了,但也将人让到了自己身后,而她则迎上追来的人。
“你这个小贱人,跑什么?还敢胡喊,看小爷怎么收拾你……”咒骂声在追至近前时戛然而止,转而变成虚弱叫唤,“大……大姊……”
徐明超怕了,本能地便想缩到书童身后,徐宁安蹙眉看了他和他书童一眼,又扫过跟在他身边的四个眼生仆役,一言不发。
徐明超腿肚子发软,眼神发飘,头皮发炸,满心飘的都是三个字——怎么办?
做坏事被大姊抓到现行了!他要完啊!
终于,在徐明超内心的恐惧要满溢而出的时候,徐宁安开口了。
“我记得今日不是书院的休沐日。”
徐明超缩头缩脚,很想立刻消失不见。
徐宁安不疾不徐地继续道:“我记得三婶只给你配了一个书童,这多出来的四个眼生得很,你雇来的打手?”长能耐了啊。
“不,不是。”徐明超哆嗦着回答。
徐宁安嘴角轻掀,不无奚落地道:“那这是好意帮忙?”
徐明超猛摇头。
徐宁安眼睛微眯,目光落在四个眼生仆役中那个略显矮瘦的身上,“你来告诉我,你们哪个府上的?”
那名仆役一声不吭,徐明超却替他回了,“是毅勇伯府上的。”
徐宁安瞬间了然,“你未来姊夫的人。”
徐明超又不敢说话了。
“有点儿意思。”徐宁安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扫了那四名仆役一眼,又扭头看了那位“受害女子”一眼,然后啧啧了两声。
当姊夫的纵容小舅子胡作非为,犯事现场还精准地暴露在她这个跟三房矛盾颇大的徐家人面前,嗯,这件事情不单纯。
“红英、红秀,咱们走。”
听到她这句话,不只当事人,连旁边很多围观者都对这意外的发展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红英、红秀两个丫鬟对于自家姑娘的决定没什么情绪波动,特别顺从听话。
“大姊你这就走了?”徐明超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嗯,走累了,得找地方歇歇脚,这大太阳的。”为了证明自己没瞎说,徐宁安甚至还抬手遮眼朝天上的太阳瞄了一眼。
徐明超还没有回神,怀疑地道:“你不打我啊?”
“我干么要打你?”徐宁安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徐明超朝那个明显也被这个古怪局面弄傻眼的女子看了一眼,然后鼓起勇气地道:“我可能在干坏事啊。”她以前碰到的话不都直接揍他的吗?
“那跟我有关系吗?”徐宁安越发觉得莫名。
“我是你弟。”
“你姊夫不是给你派帮手了吗?我再插手不合适,毕竟我跟你们三房关系不太好。”
“我……我没欺侮她。”徐明超见大姊说完果然就抬脚要走,忍不住脱口替自己申辩道。
徐宁安朝他侧目。
徐明超一脸纠结地道:“我就跟她买了几枝花,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撒腿就跑,还叫救命,然后我就追上来想让她别瞎喊,再然后就遇到大姊你了。”
徐宁安摇摇头,云淡风轻地道:“但你跷课是真的。”
徐明超:“……”不是,为什么大姊每次关注的地方都跟别人不一样呢?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去三婶面前告状的,你知道的,我一向不管闲事的。”
徐明超:“……”他相信才奇怪。
“你们都不是好人,你这个当姊姊的竟然如此纵容自己弟弟为非作歹。”卖花姑娘一脸悲愤地说。
徐宁安终于正式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上,一脸诚恳地告诉她,“第一,我不是他亲姊,所以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我的时间;第二,我跟他父母有点儿不对盘,我懒得费心;第三,坏人就坏人吧,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良心不安。我教你个乖啊,不是所有千金大小姐都有一颗善良慈悲之心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旺盛的正义感去替人打抱不平。”
卖花姑娘:“……”
红英、红秀面色如常,徐明超垂头丧气,显然也并不觉得吃惊,大概是习惯了,但其他人却都太心情复杂了。
这位姑娘颠覆了他们从小到大受的教导啊!
最后,徐宁安给了他们碎裂价值观又是一击,“明超,她都不跑了,你还不让你姊夫的人抓住她,傻什么呢?”
徐明超觉得他不应该在这儿,他应该回书院读书去。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卖花姑娘气得浑身发抖。
徐宁安一脸理所当然地道:“你都说我不是好人了,我还不能恶毒一下给你看啊。你能说,我就肯定能做啊,我不白背锅的,不划算。”
卖花姑娘:“……”
徐明超颓丧地捂住脸,他就是个很好的前车之鉴。
曾经,他自以为是,认为在徐家没有人敢违逆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大房孤女罢了,有什么可怕的,还不是他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而她要靠他爹庇护肯定屁也不敢放一个。
结果,他用自己的血铸造了对大姊永不磨灭的伤痛,看到她就会自魂魄深处感受到最深沉的恐惧。
她是他的梦魇!
第二章 对付狗男女的招数(1)
这一场疑似“强抢民女”案,全程围观下来的人只有“无疾而终”四个字的感想,就好像一场大戏开了场,结果角儿不照剧本来演,导致戏没办法继续唱下去。
而造成这一切的徐宁安毫不在意地领着自己的两个丫鬟直接离开了。
她在寺里逛了大半天,委实有些累,就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歇脚,配合演戏什么的,恕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奉陪。
明显毅勇伯府上那位跟三妹订亲的嫡次子有点不一样的想法,才会两家婚期渐近却要闹么蛾子,只不过手段挺拙劣,也就欺负一下徐明超这种傻子了。
徐宁安有工夫想这些有的没有的时候,她已经找了处遮荫的回廊,跳上栏杆,两腿伸直,斜靠着廊柱歇脚了,休息的时候没事做,她一时没忍住就稍微琢磨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将整件事顺手捋了捋。
嗯,估计十有八九江徐两家的婚事要出纰漏。
幸灾乐祸倒谈不上,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分家是分家了,到底还是一家人,他们太丢人的话,别人谈论起徐家的时候,难免会带上其他人,完全属于无妄之灾,能避免还是避免吧!
红英、红秀也坐在栏杆上,就守着她们家姑娘,看姑娘闭目养神的模样,两个人也不敢打扰,只安安静静地陪在一边。
眯的时间太长,歪靠在柱子上的姿势太舒服,让徐宁安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了过来。
她蓦然睁开的双眼寒光慑人,恍若罗刹夜叉,红英、红秀不约而同往对方靠了靠,即使伺候了姑娘几年,她们见到初醒状态的姑娘依旧心惊胆跳。
在姑娘睡觉时碰触她,绝对是件找死的事。她们都曾遭遇过被姑娘一把扼住咽喉无法呼吸迫近死亡的时刻,绝对是噩梦!
声音近了,徐宁安也就听清楚了,那是木轮碾过地面的声响。
目光越过两个丫鬟的头顶,徐宁安看到了从前方回廊转角转出来的一行人,被拱卫在中间的不是那个疑似镇北侯世子的男子又是谁。
猝不及防间两个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对个正着,徐宁安瞳孔微缩,心中暗惊,萧展毅心头剧震,脸上难得带上一些怔忡。
先前在凉亭那边隔得有段距离,也不过就觉得这姑娘的声音似曾听闻,如今四目相对,近距离看清五官,他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声音似曾相识,相貌也肖似,是他相思成疾眼前出现了幻觉?还是那人已入梦?多年的求而不得将心中深埋之人幻化为了一个女娇娥?
萧展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察觉他神情有异的侍从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徐宁安却已平静地移开了目光,并收起双腿,泰然自若地放下腿坐直,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裙裾,彷佛方才那个懒散倚柱、半躺在栏杆上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没有丝毫失仪的羞窘,坦然大方得让旁观者反而会怀疑之前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咱们徐校尉什么时候怯过场,再尴尬丢脸的事他都能装出一副老神在在泰然自若的模样,想看徐校尉出糗,那任务过于艰巨啊,基本没戏。”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曾经边关小卒的日常闲聊声,萧展毅心中情绪翻腾,眸色却如掩藏着无尽暗流的深渊一般深不见底,暗沉一片。
他的脑子里浮现那人说:“嘁,整日与老天争命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伤春悲秋哀怜自怨?你这纯粹是富贵命,闲出来的。扔到战场上滚几圈,你就四大皆空,现世安稳了。”
边塞明媚的骄阳下,那个青葱少年一身战袍,挺直背脊坐于战马之上,侧首一笑,恍若笼尽了天地之色,照亮了他整个心神。
耳畔响起的那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却在说:“咱们到那边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