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丫头嬷嬷都跟在她身后,大气不敢吭一声地离开。
“夫人,这事咱们得跟侯爷说说才成,要不二夫人愈来愈不像话了。”柳氏身边的大丫鬟春容不掩厌恶地瞪着谈氏离去的身影。
春容是柳氏的陪嫁丫鬟,从富不可言的南方柳家来到京城的承谨侯府,很清楚侯爷对夫人是疼进心坎里,别说侍妾,房里就连通房都没有,而且早将中馈交给夫人打理,两人恩爱得有时教人不敢直视。
偏偏承谨侯府里还有二房,侯爷与二爷手足情深,二爷待夫人亦是极为恭敬,偏偏那位二夫人……眼高于顶,仗着自己是官家千金,压根没将夫人看在眼里,三番两次地找碴。
官家千金又怎地?她家夫人可是南方富商千金!柳家的富,可是富可敌国的富,而且当初是侯爷到南方办差对夫人一见钟情,百般求娶,柳家老爷被缠得受不了才点头答应让夫人出阁的。
二夫人却总说是夫人千方百计嫁进侯府,甚至还让下人说些诋毁夫人的话……真是教人气不过!
“好了,一些后宅小事没必要拿去叨扰侯爷。”柳氏淡声道。
“夫人,侯爷说过了,卫家公子在府里养病的事严禁下人传出,可如今二夫人已经知道了,说不准明日全京城都知道了,到了那时——”
“那就是我治下不严,是我的不是。”柳氏说起话来依旧柔柔淡淡的。“毕竟大房的下人要是没说出去,她又要从哪得知消息?”
春容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劝,但要是夫人有心整治二房钉在大房的钉子,也是好事。
正忖着,春容余光瞥见有眼生的人绕过廊道而来。
柳氏垂敛着长睫思忖,突地听见亭外的丫鬟低声斥道:“你是谁?怎能不经通报闯入主屋?”
柳氏侧眼望去,就见个身穿大氅的少年,浓眉大眼,身姿端正,在亭外朝她施礼道——
“晚辈卫崇尽,见过侯爷夫人。”
“卫公子不用多礼,只是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吗?”柳氏微皴着眉打量他,毕竟她可是听相公提过他的伤有多严重,何况还被下了毒。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眼见年关将近不好继续叨扰,前来告辞的。”卫崇尽噙笑道,心里不禁想,原来齐家妹妹肖母,尤其那双眼完全承袭了母亲,现在几乎可以预见她长大后的模样了……看似柔弱实则刚韧,绝不容他人小觑的气概跟母亲像个十足。
柳氏微打量他,收回目光,笑道:“卫公子不用在意府内的风言风语,这是我治下不严,会好生整顿,卫公子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妨留下来一道过年,墨幽他们姊弟可是巴不得你能一直待着不走。”
卫崇尽笑弯了眼,直觉柳氏和齐墨幽真的很相似。“不了,我要是不在镇国将军府里过年,怕是外祖父家会替我担忧。”
柳氏眸色蓄着担忧,毕竟他的事她是听相公说过的,但她也没有法子硬把他劝留在侯府里,只能道:“也好,但要是得闲不妨过来走动走动,否则那两个小家伙会很想念你。”
“好,晚辈要是得闲,必定过府走动,到时候侯爷和夫人可不能嫌我烦。”他说着,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钦羡,因为那是他很想要却得不到的所谓家的感觉。
夫妻恩爱、手足和睦,那是他不管怎么求都求不得的,如今,他也不求了。
离开承谨侯府,卫崇尽直接回到镇国将军府,回院落的路上就遇见他父亲的宠妾余氏。
“大公子总算回来了,老爷天天盼着,心急得很呢。”余氏极为娇小,有张天生妩媚又无害的芙蓉脸,说起话来轻声细语、酥人骨头。
卫崇尽横眼睨去,似笑非笑的脸上噙着一股戾气。“你一个贱妾是用什么身分跟我说话?”她爱演,他可不奉陪,想恶心人找他爹去。
余氏也不恼,反倒泫然欲泣地拿起手绢抹了抹眼。“是奴婢的不是。”
“你这个孽子!”卫和的粗嗓从廊道的一头传来。
卫崇尽哼笑了声,连招呼都省下了,直接把亲爹甩在后头大步离开。
呵,这就是他的爹,宠妾灭妻的混蛋。
第三章 家人的小心思(2)
一眨眼就到了除夕夜,承谨侯府两房一起在正屋吃团圆饭,虽然连一桌都坐不满,可压根不冷清,齐彻和齐衍两兄弟在拚酒,聊起朝堂也聊起过往,好不热闹。
毕竟两兄弟感情深厚,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可聊,然而除他二人,大房二房壁垒分明,谈氏连点表面功夫都不做,只和自己的一双儿女低声交谈,对庶出的齐光幽视若无睹,柳氏这头只忙着给儿女剔鱼刺,张罗着两人的吃食。
齐墨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不住地想着卫崇尽可能在除夕夜里孤伶伶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团圆饭可吃,想着不禁有点怨了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多了个兄长,百般照料,谁知道他离开之后竟然再没连系,像是他俩从未相识,亏她还担心他的伤、担心他过得好不好,他却像把她给忘了……
“墨幽,怎么了?是今晚的团圆饭不合你的胃口,还是你念着谁,念得连饭都吃不下?”
耳边响起谈氏似笑非笑的冷嗓,齐墨幽眉头微皱,还未回话,便听自己的娘亲道——
“二弟妹,趁着今晚团圆夜,有些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大嫂想商量事也犯不着挑在今晚。”谈氏笑了笑,瞧着自己染着石榴红的指甲,摆明了就是不想跟她谈。
尽管柳氏没说出口,但她大抵也猜得出她想商量什么,不外乎就是前些日子镇国将军家的大公子在府里待了几天,这事在府里流传开后柳氏逮着了几个人狠罚一顿再赶出府,顺便整顿了府里的下人,将她安插在大房的钉子都拔得差不多,如今八成想把这事揭开,让她脸上难看。
“就是得在今晚,就盼从明年开始咱们两房能把一切摊开处理,省得日后衍生不必要的怨慰。”
柳氏说起话来条理清晰,且不容抗拒地把她的打算说完。“从这一刻开始,往后公中分揭,府里的下人自然也分开,二房要用什么人可以自己挑,往后就走二房的帐面。”
谈氏愣了下,不敢相信她竟是打算分家!“大哥,你说句公道话,大嫂趁着团圆夜说分家,这像话吗?”当着齐彻的面她故意把事揭开,认定是柳氏把大哥蒙在鼓里,非给柳氏难堪不可。
她爹只是个从六品的鸿胪寺丞,是个没有油水可捞的位置,母亲更不是个会打理庶务的人,她的嫁妆本就有限,而齐衍不过是个六品吏部给事中,薪俸少得可怜,但给事中是个能捞油水的位置,可恨齐衍是个不会捞油水的笨蛋,要不是依附着大房过日子,哪里供得起夏日的冰块和冬日的银丝炭?
齐彻和齐衍聊得正欢,突听谈氏毫无礼教的吼声,浓眉一攒,一股从沙场上练就的慑人戾气迸现,吓得谈氏瑟缩了下。
“你大嫂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齐彻沉声道。
谈氏呆愣地抬眼,不由朝齐彻身旁的齐衍以眼神求救,岂料齐衍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身为弟媳,竟敢对兄嫂如此无礼,你眼里还有我吗?”
“相公,我……”谈氏慌了手脚。
和齐彻相比,齐衍显得温文儒雅多了,嫁进承谨侯府十几年来,她和齐衍也算是相敬如宾,他连个侍妾都没有,还是她有身孕时把身边的丫鬟给他当通房,才有了齐光幽那么个庶子。
可这样一个斯文清朗的人,如今竟拿那般阴冷的目光看着她,教她打从心底慌了起来。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引起的!她怒目瞪向坐在一旁安静不语的柳氏,手握得死紧。
“将二夫人请回房去。”齐衍一个眼神,门外的几个婆子立刻踏进门内。
“爹……娘也没做错什么,今晚又是团圆夜,咱们今晚还要守夜的……”见状况不对,齐净幽法然欲泣地央求着。
不等齐衍发话,齐彻摆了摆手,让几个婆子退下。“二弟,没什么事,咱们好好地守夜。”
齐衍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给谈氏留下一点颜面。
对这个妻子他不是很满意,但只要她安分守己,他也会尽一切地待她好,可她始终不懂父母先后离世之后,大哥是如何照料他这个病弱的弟弟长大;不懂他们兄弟之间的情分有多深;更不懂大哥为了照料他们一家给了多少方便,有多少帐都是走大房的帐面,大哥和大嫂从未计较过,反倒是她肚量狭小、斤斤计较,把他的脸都丢光了。
然而闹了这么一出,就算两房人留着守夜,气氛也不怎么融洽了,尤其吃过饭后齐化幽开始撑不住地打吨,柳氏便寻了这个藉口带着他和齐墨幽先行回房。
齐墨幽不打算回自己的院子,想跟柳氏一道守夜,可才刚踏出堂屋,她身边两个丫鬟便走向前来,其中一个压低了声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