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浔封坐不住了,他想冲上前问:你还记得我吗?
心乱的不只是陆浔封,秦宁也傻得严重,目光细细描绘她的五官,说不出口的感觉在心头翻涌,彷佛若干年前他们已相知相识,可分明未曾相见……
激动凝结,呼吸微促,秦宁很少对女人有想望,但他想要她,想为她裹上一袭白锦,想将她抱在胸怀……但为什么?为什么是白锦?他不知道……
深吸口气,她努力让脑袋重新运转。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此话可与‘揠苗助长’画上等号,我不懂为什么非要逼孩子重复无法理解的内容,却不让他们接收简单易学的课业。
“人性都是趋吉避凶,喜欢简单、害怕困难,与其把学习变成一条痛苦的道路,令人人避之如蛇蠍,不如把学习变得有趣,让孩子们乐在其中,幼儿园成立的目的,就是让孩子们对学习上瘾。”说到教育,知书眼底闪着自信。
“只听过寒窗苦读,没听过能乐在其中。”
“这位爷刚才参观过孩子上课,觉得他们上课是有趣还是痛苦?”
“我怀疑那种‘有趣’能学到什么?读书非玩乐,本就是条刻苦道路,若无坚忍意志,凭什么在仕途上脱颖而出?”
“我理解你的想法,所以师长们一面用惩罚逼迫孩子学习,一面用‘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来画大饼,但学习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当官?”
“不然呢?”谁家儿郎读书,不是为着奔得一个好前程。
“知识是力量,有足够的内涵学识便有改造社会的力量,社会之所以进步,不完全靠权贵高官,更要仰仗平头百姓将他们的经验知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育才幼儿园有十四位先生,我们都牢记一句话——‘孩子,不是你学不会,是我没找到把你教会的方法’。天底下没有笨孩子,只有不懂得因材施教、把学习弄得满地荆棘的蠢先生,是他们让孩子觉得学习很辛苦,以至于许多人中途放弃。”
“你要挑战天底下的先生?”
“不,我只是坚持做正确的事,待孩子慢慢长大,他们会用成就来证明我的教育方法是对的。”
听着她侃侃而谈,陆浔封近乎痴迷,她更美了,通透的、成熟的美丽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无法转开眼睛,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平顺,心潮起伏、翻腾,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倒在一块儿,让他无法分辨。
目光相对间,知书轻咬下唇,她刻意自信、刻意大方,刻意表现得自己未受任何人的影响。
“为何教导番语?”陆浔封提问,因为迷恋上她讲解时的自信。
秦璋讶异,转头看他。阿封又没孩子,干么问这么仔细?
“论肌肉、力量、速度……人远远比不上其他动物,既然如此,人为什么能主宰天地万物?”
“因为人聪明?”陆浔封回答。
“‘聪明’很难衡量,你怎么知道人比其他动物聪明?”她回答,视线却下意识地避开他。
“所以呢?”陆浔封偏要追着她的目光。
“人有语言,其他动物没有,学习语言能让我们的头脑更发达,所以我们为孩子安排第二语言。从现实的角度来看,现今朝堂正打算开放港口通商,但凡与他国商人交易,就需要更多这方面的语言人才。”
“幼儿园为什么不教孩子写字?”
“在小肌肉尚未发展成熟时,我不鼓励习字……”
陆浔封扬起嘴角,他没有孩子,对教育漠不关心,可他不断提问。
理由?他想多听她说话,想多看她的表情,想要今日的重逢不是擦身而过,于是寡言的陆浔封成为多话男子。
知书无法拒绝他的提问,家长座谈会本就是为了让新生家长更了解幼儿园。
终于,陆浔封对幼教的浅薄知识让他再也无法提出更多问题后,知书道:“亚继,把前三届毕业生的名册给家长们看看。”
“好。”亚继往办公室寻资料。
“如果家长有兴趣,可以去问问这些孩子在各学堂的表现如何。”
我怀疑那种“有趣”能学到什么?
哼!只要去问,就会知道她的学生们有多优秀。
眼看家长们没有其他问题,知书向家长们点头示意,走出会议室。
不久,一名二十几岁的儒雅文人走进来,秦宁等人一眼认出,他是今春殿试的二甲传胪,他怎会在这里?
卢华辛道:“各位家长,接下来我们到教具室参观。目前育才幼儿园在外面有开三家铺子,分别卖幼儿园里使用的教具、童书以及点心,如果有兴趣……”
第二章 初恋情人再重逢(1)
送走学生和家长,今天是学期最后一天,女先生们忙着整理教室和行李,准备回家度假,接下来两个月,幼儿园里将会非常安静。
背靠在树干上,知书叹口长到让自己很憋的气,世间如此之大,从没想过会再遇见他。
还以为将军就该驻守边关,还以为错过那段擦身即永别,没想到……
是缘分?
搬到京城多年,她从不管外头大小事,不理朝堂风声,不听八卦,她卯足劲儿做一件事——把自己活出个人样儿。
不管前世或今生,这都是她汲汲营营勤勉上进的理由。
前世她出身农家,家中却没有半亩田,穷一辈子、被鄙视一辈子,好不容易出社会,她一天兼三份工,别人往上爬,她偏要往上窜,一颗不服输的心,让她在三十五岁那年成为国际教育机构的副董事长。
为这份风光,她舍弃爱情,与婚姻无缘,穿着LV笑看市场大妈时的优越感,让她吐尽怨气。
没想到,快乐一下子就结束——她死了,她穿越了。
来到这时代,她遇上陆浔封,有过三日缘分……仅仅三日,再多的……没啦。
这些年她忙着应付大大小小状况,蒙着头咬牙一路往前冲,她没有精力细看身边风景,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再努力。
就这样一年一年再一年,她几乎要忘记他了,谁知,重逢猝不及防到来。
人的记忆很奇怪,以为早已坏掉的机器,只能摆在一旁等待回收,没想到电充饱,它竟再度开启,过往的一幕幕被逼着重回到脑海。
说不清是失而复得的快乐,还是惊惧大于一切,只晓得心脏跳得乱七八糟,让她明知麻烦将至,却没有一脚将麻烦踹出家门的帅气。
她常认为,有本事的女人得学会玩弄生活,谁知想尽办法让自己有本事之后,她却还总是被生活玩弄。
呼……懊恼地敲敲太阳穴,身为女强人,“周旋”这种事信手拈来,她从不对人疾言厉色,但她就是与人杠上,她碰过太多不理解或不赞同这套教育的人,却从未起过争执,她习惯循循善诱、举例说服,但是今天……
因为陆浔封吧,他的出现终究教她乱了思绪、模糊掉节奏,这是相当糟糕的状况,而这个无法掌控的状况,勾出她的浓浓哀伤。
弯下身,坐在树根上,她弓起膝盖,把头埋进去。
哀伤啊,让她有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不是没有告诉自己,现在她需要的是充实的生活,而不是牵肠挂肚的感情。
她一再把“抛却”、“丢弃”、“失忆”这类辞汇抓进脑袋瓜里,逼迫它不要再度想起,但那张曾令人魂萦梦系的脸庞违反了她的意志力。
“娘。”维维牵着妹妹走到知书跟前,忧心忡忡望着她,拧成团的眉心,让他看起来像个大孩子。
“娘累吗?思思给娘垂肩。”思思肉肉的小拳头,轻捶她肩头。
维维、思思是她的孩子,龙凤胎,三岁多了,长得漂亮可爱,是她捧在掌心、千金不换的宝贝。
他们七个月能认字卡,九个月时大人指着天空说:“太——”他们会接“阳”,一岁两个月能接背九九乘法和〈琵琶行〉、〈长恨歌〉,一岁十一个月认得三百多个字,阅读完人生的第一本书。
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天才,但她很清楚,并不是,前世她教出过无数个这样的“天才”,用她的潜能开发法。
“没事,娘只是有点小伤心。”她从不用猫猫、狗狗、爱爱……等叠字词与孩子说话,她习惯拿他们当大人,事事说清楚。
“伤心吗?吃点蛋糕会好一点。”思思道。她是女孩,圆圆的脸、深深的酒窝,甜得像糖,喜欢黏人、爱撒娇,天生的小公主。
“运动更好。”维维是男孩,不爱说话爱皱眉,不晓得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但他性子沉稳,从小到大不曾哭闹,面对妹妹的哭闹,他只会满脸无奈,好像在怀疑天底下怎会有这种情绪性的低等生物。
知书一手搂过一个,柔声道:“没事,妈妈只要试着喜欢上它们就好。”
“喜欢伤心吗?”思思问。“没人会喜欢伤心的,娘说错了?”
“没说错,反正我喜欢的东西都会离开我。”所以只要够喜欢,伤心就会自动Go a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