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春田妇幼医院附属月子中心。
周语侬将从古君威那儿没收的炸鸡排交给了柜台的小花,「待会儿那家伙离开时还给他。」
虽然知道他是谁,她还是以那家伙称呼他,以表达自己对他的不以为然。
看着表情严肃的周语侬,小花不安的缩了缩脖子。
周语侬是阳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从小品学兼优、自律甚严的她,在工作上也是一板一眼,绝不马虎。她对自己如此,对别人亦如是。
想到周语侬撞见她刚才跟产妇家属——古君威在这儿说说笑笑,又企图睁只眼闭只眼的让他将炸鸡排偷渡到病房里,小花不禁忧怯起来。
「那个……古先生他已经离开了……」她小小声地说。
「是吗?」周语侬用手指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那丢了吧。」
「喔,好。」以为可能会捱一顿训的小花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笑容。
周语侬转身走开,没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当她回头看着小花,小花一副心脏快麻痹了的样子。
「小花。」
「是,周医师……」小花眉头一蹙,一脸「我死了!」的表情。
「千万别招惹那种家伙。」周语侬语重心长地道,「那种男人像是一颗包了毒药的糖,刚入口时虽然会让你甜滋滋的,可是没多久……你就得送医院急救。」
听到她如此特别的比喻,小花呆住。
「他多金又英俊,是很吸引人,不过一看就知道是个游戏人间的浪子。」她发自内心关心着没带眼识人的小花,「男人还是老实可靠比较好,懂吗?」
小花讷讷地回应,「喔,谢谢周医师……」
「唔。」她微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诊间,她打了通电话给在某私立医院任职的男朋友——江东立。
江东立是她的大学学长,同时也是一名外科医师。他们从学生时代交往至今已有六年,两人有着结婚的共识。
「语侬,找我有事?」电话那头传来江东立的声音。
「不是说今天要一起吃晚餐?老地方吗?」
他们都是医师,彼此的门诊时间不同,就算休假也得待命,所以连要乔出时间一起吃饭都不是容易的事。
「抱歉,今天晚上我们主任突然接了一台刀,我得帮他。」江东立歉然地道,「来不及告诉你,Sorry。」
周语侬自己也是医师,而且常常因产妇突然临盆而被Call回医院接生,因此很能体谅同为医师且是外科医师的他。「没关系,吃饭不急,你安心去开刀吧。」
「谢谢,那我得去准备了,再打电话给你。」
「嗯。」
挂断电话,周语侬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起身收拾桌面,脱掉医师袍,换上球鞋,抓着包包走出了诊间。
她的老家在台中,父亲是已经退休的台资企业干部,母亲则曾经是助产士。
她会走上妇科这条路,多少跟母亲的工作有一点关系,从小她就经常跟着母亲去帮人接生,不知是懵懂还是天生大胆,她从不怕那血淋淋、犹如恐怖灾难片的生产过程,甚至产妇因疼痛而像是发疯般的尖叫咒骂时,她还会试着安抚情绪几乎失控的产妇。
她一直觉得女人是不可思议的生物,有着完美且神圣的构造,可以孕育生命,延续生命,犹如神的存在般。
她希望自己能为这些伟大又神圣的女人尽一份心力,在她们赌上生命为世界产下一个小生命的时候,以她的专业将她们的痛苦及危险减到最低。
为了能随时赶回医院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她在医院附近的大楼租了一间两房两厅的房子。之前还有弟弟周语新跟她同住,可不久前他搬出去跟女友同居了。
她住的大楼屋龄十三年,不算新,但该有的都有。楼下有超商,附近有路程在十分钟内便可到达的超市及捷运站,生活十分便利。
回到家,电梯门一开,她便看见一个女生坐在她家门口,呜呜咽咽的抽泣着。
「友纯?」
女孩正是她的表妹刘友纯。
友纯的妈妈是她阿姨,跟丈夫在宜兰务农,友纯今年二十五岁,目前在一家贸易公司上班,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因为工作的关系,她没住在宜兰,而是独自在新北市租屋。
「友纯,你怎么了?」她忧急的趋前拉起坐在地上的友纯。
「姊,我……我……」话没说完,她又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她安慰着情绪十分激动的友纯,「我们进去再说。」
打开门,她拉着友纯的手走进屋里。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她拿下了黑框眼镜往旁边一搁。其实她没近视,黑框眼镜只是为了遮掩她的大眼睛,好教自己看起来犀利一点、严肃一点、可靠一点。
「发生什么事了?」看总是笑口常开的表妹哭得这么伤心,她实在很担心。
「表姊,我……我不敢跟爸妈说,所以……所以……怎么办?」
没头没脑的,她实在不知道友纯在说什么。「你好好说,什么事情怎么办?」
刘友纯哭着说:「我捡到一个瓶子,认识一个男的,我们聊得很投机,后来还约会了好几次,结果……」
捡瓶子?齁!又是那种害人的东西!她是没在看新闻吗,是不知道有很多人东捡西捡,都捡到烂东西吗?
「然后呢?」
「他……他骗走我从大学时打工到现在存下来的十一万啦!」刘友纯说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钱是身外之物,好解决,她担心的是……友纯被骗的不止是钱。忖着,她冷静地问:「友纯,除了钱,你还有给他什么吗?」
刘友纯微顿,心虚又羞愧地说:「我……我有跟他去过一次摩铁……」
「什么?!」周语侬皱起眉头,忍不住念了她两句,「你在想什么?怎么可以随便跟刚认识的男人上摩铁?」
「我们……我们交往两星期才去的……」
才?两星期够了解一个人吗?
「走!」她一把拉住表妹的手,神情凝肃,「我带你去报警。」
「不要啦!」刘友纯挣扎着,神情惊慌害怕,「要是报了警,我爸妈可能会知道耶!」
「本来就是要让阿姨跟姨丈知道呀。」
「不行啦!」刘友纯哭丧着脸,「我爸妈要是知道我被在网路上认识的男人骗财骗色,一定会气得把我拎回宜兰去种田!」
周语侬表情冷静,「我也觉得你回去种田比较好。」
「姊,不要啦!」刘友纯差点儿没跪下来求她。
周语侬一叹,「那你打算怎么办?不报警,让他逍遥法外吗?」
「我……我只要把钱拿回来就好……」刘友纯嗫嚅地道,「姊,你帮我把钱要回来,好不好?」
闻言,她微怔。要她去跟那个骗子要钱?
「他叫阿威,在锐达精密上班。」
周语侬一怔。在锐达精密上班的阿威?这丫头对那个男人就只有这样的认识?天啊,真不知她是天真还是蠢?
慢着,友纯说的锐达精密是她知道的那一间公司吗?若是的话,那么她倒是可以直接去找锐达的老板——古君天。
「我有他的照片……」刘友纯把手机里几张她跟那骗子的自拍照拿给她看,「就是他。」
周语侬接过手机,仔细一看。
买尬!这个搂着友纯亲密拍照的男人,不就是今天在医院里跟小花搭讪的家伙吗?!虽然照片里的他都戴着大墨镜,但那及肩长发跟吊儿郎当的神态,一看就知道是锐达精密的二少爷——古君威。
真是可恶!这家伙骗色也就算了,居然还骗财?!他缺钱吗?堂堂古家二少,居然做出这种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事情来?
「友纯,明天表姊去帮你讨公道。」
刘友纯愣住,「真……真的吗?」虽然这个表姊很少拒绝她的求助,但看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她还真有点不安。「表姊,你……你要怎么帮我讨公道啊?」
「你等着瞧吧。」周语侬眼底闪过一抹犹如生鱼片刀般锐利的杀气。
趁着上午没门诊,周语侬十点便杀到锐达精密总公司找那个天杀的骗子——古君威。
昨天晚上友纯离开后,她上网做了一下情蒐,知道古君威目前是锐达精密业务部的头儿,在公司里可说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地位不同一般。
她走进锐达一楼大厅,向柜台的总机小姐询问,「你好,请问古君威先生在吗?」
总机小姐看了她一下,「请问你是……」
她咧嘴,勉强的挤出友善及讨好的笑容,「我有点业务上的事情要跟他谈。」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来寻仇……喔不,讨公道的。
「他刚走出去耶。」总机小姐站起来,指着大门口,「你出大门口左转,沿着骑楼一直走到公司大楼转角,再左转走大概两百公尺就会看见一个停车场,他的车停在那里,如果你脚程快一点的话,应该能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