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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瞧苏嬷嬷铁青的脸色,紫苏也知苏嬷嬷心中的气怒,深怕她气出了什么好歹,连忙说道:「嬷嬷也别忧心,上回孙大夫开的药材还有一些,我刚就去熬了药来。」

  「这药是能随便乱吃的吗?生病了不号脉,姑娘那是什么样的身子,你不知道吗?若是这药不对症……」

  长串数落的声音渐弱,如今的状况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大少奶奶不肯发话请大夫,她与紫苏连云家的大门都出不去,除了沿用旧药又能如何呢?

  长叹了一口气,她也只能转身往屋子里走去,掀帘入屋,穿过花厅才步入寝房,就见原本昏迷不醒的云浅浅竟睁着眼望向她们,虽然一脸苍白但仍努力绽出一抹笑容,那宛若花一般的笑容,柔弱得惹人心怜。

  「我的三姑娘喔,怎么醒了也不喊嬷嬷呢?」一见云浅浅醒来,苏嬷嬷一扫方才担忧不已的脸色,脸上带笑地急匆匆步上前去,轻柔地搀着她半坐起来。

  「紫苏姊姊,把药给我吧。」因为严重的风寒,原本柔和的嗓音带着一些低哑,她低声说话,朝着紫苏伸出手。

  那手细瘦得不像是一个将近十五岁姑娘的手,若是再细看,更可看出那双手压根不像是一个被娇养的闺阁千金所有,原该柔软的掌心上甚至还带着一些茧子。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紫苏便知姑娘方才已经听到自己与苏嬷嬷的对话,想想自家姑娘的性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将药盅递给了她,「这药刚熬好,姑娘小心烫着。」

  「嗯。」云浅浅点点头,动作却没有太过小心翼翼,一口气喝下了药盅里的药。

  那药苦得让她两道弯弯的柳眉直往中间皱去,可她却没有接过紫苏递来要给她压苦味的果脯,只朝着紫苏要了一杯温水,一口气灌下,这才压下了满嘴的苦味。

  「我方才听了你和嬷嬷说的话,那喜福楼又来要银子了?」

  「姑娘刚喝了药,还是再歇会儿吧,您才刚醒来,管那些劳什子的事做啥?咱们院子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往那送去了,那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苏嬷嬷忍不住气愤地说道,言语之中尽是对自家姑娘的心疼。

  嘴里叨念,心下却忍不住地叹息,到底是自己奶大的姑娘,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吗?姑娘自小就是一个有主意的,平素就像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一旦遇事却总是不慌不忙,甚至不动声色地将麻烦排除。

  望着这样坚强的姑娘,苏嬷嬷既骄傲又感伤,打小姑娘就是一个事事为旁人着想的孩子,便连这几年碰上了无数的委屈,可只要能笑着,她便从来不哭。看似娇弱,但骨子里的骄傲却是许多男人都及不上的,就如她们家的大少爷。

  打小到大,夫人就将大少爷当成了掌中宝,虽也疼爱三姑娘,可是一旦碰上了大少爷,那便是无有不应,就算云家近几年来因为老爷骤逝而家道中落,可大少爷依然还当自己是贵公子一般挥霍无度,甚至连大少奶奶骆氏也一味地由着大少爷胡来。

  因为老爷骤逝的关系,夫人对三姑娘有了心结,再加上偏心独子和金孙,所以这几年便让大少奶奶将云家中馈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而这段时间,云家的嫡长女云萍萍原本已经要说给丁尚书家的嫡幼子,丁尚书是朝中清流,家风清正,本来主仆几个还替云萍萍开心能得了这份良缘,结果也不知道怎地,云萍萍竟在一次外出参加赏花会时被人发现与一盐商之子单独相处而坏了名声,只好被迫低嫁,幸好那盐商财大气粗,给了大笔的聘金帮大少爷云渐生摆平麻烦。

  这事可说是巧合,但若再加上去年云浅浅庶出的二姊远嫁江南做填房,对方一样提供了钜额聘礼这事来看,连着两回云家女儿都低嫁,也都因此获得不少聘礼刚好可填补家中的金钱漏洞……

  大姑娘的意外来得实在恰巧,那时正好也是骆氏对浮云阁索要最凶的时候,别说是心思灵巧的云浅浅,就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谁不在心中咕哝几句大少奶奶也太狠了,竟然连这种手也下得去。

  昔日云家门前可是车马络绎不绝,如今的云家却早已不复云老爷在世时的盛况,这才会为了一点钱就锱铢必较甚至卖姑娘。

  听到苏嬷嬷语气里的不满,云浅浅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转而对紫苏交代道:「你去将我前些日子绣好的那件嫁衣找出来,嬷嬷今儿个就请奶兄帮我送到云裳阁去吧!」

  这几年云裳阁与她做了许多的买卖,但凡她绣出去的东西都能卖出个好价钱,以她对那袭嫁衣付出的心血,她相信就算卖个三千两也不为过。

  只不过如今她急需银两,所以也不敢奢望许多,若能有个两千两,应能让她得到一些喘息的时间。

  听到她的交代,苏嬷嬷和紫苏都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云浅浅的眼神中皆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我的好姑娘,这怎么能成?那可是您辛苦了许久才绣出来的嫁衣,是准备……准备……」

  接下来的话苏嬷嬷到了舌尖,想到自家姑娘身子骨始终不太好,虽然一张脸生得精致美艳,可身子弱,又有这张过分美丽的面容,因此始终不受那些选媳的官夫人青睐,如今实岁都快要满十五了,婚事却始终定不下来。为了这事,大少奶奶言语之中可没少挤对自家姑娘,所以苏嬷嬷自然不愿此时提起这个话题,只好含糊带过。

  「那袭嫁衣做的这样精致,姑娘怎可随意将它卖出呢?」知道自家姑娘为绣那袭嫁衣花了多少心血,紫苏连忙开口说道。

  「嫁衣的布料可是早前爹还在世时,宫里贵人御赐的,市面上甚是罕见,再加上是我自个儿绣出的花样子,又是亲自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应该能卖上好价钱。」

  云浅浅似是听不出紫苏话语里的惋惜,只是迳自盘算道:「若是能够卖上个两千两,你就把一千五百两送到大嫂那里去,也能稍稍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姑娘,大少奶奶哪里就真缺了银子,她不过是不想在咱们院子里多花上半分银子,您这几年日熬夜熬的,往那里填去的银子还少了吗?姑娘也不小了,怎么也该为自己盘算了。」

  「照大少奶奶那越发没了章法的做事方式,您未来在家里的日子只怕愈加难过,这几年您库房里头的好东西,一样一样的都往那里送,可大少奶奶待您却越发的苛刻,您年纪愈来愈大了,总得多为自己想想啊!」

  「嫂嫂这不是怕大哥没有前途,所以这才将银子看得紧,她也得拿些银子去打点大哥的前程,我与大哥是嫡亲的兄妹,兄长有难,做妹妹的岂能不出手相帮呢?」

  「三姑娘,您……」

  「嬷嬷就别劝了,不过就是一件衣服,有什么舍不得的?」

  伸手揉着自己还发胀的脑袋,虽然只是几句话,可她本就生病,情绪又有起伏,再加上刚刚喝下的那碗药里头有着安神的成分,几句话下来,云浅浅自然疲惫不堪,眼皮沉得像挂了串石头似的。

  苏嬷嬷和紫苏哪里看得下去她这般虚弱的模样,想要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就全又吞了回去。两人对视一眼,又连忙上前帮扶着虚弱的云浅浅躺下,待得云浅浅沉沉睡去,这才悄然地退到了外头的花厅。

  「嬷嬷,你看这事……」不知道该不该去将那件嫁衣翻出,紫苏很是犹豫的看着苏嬷嬷。

  苏嬷嬷却抿唇不语,好半晌终究还是沉着脸说道:「就照姑娘说的做吧!」

  毕竟是自己奶大的姑娘,这几年虽然心思渐沉,可苏嬷嬷却总能从她的行事章法中瞧出一些端倪,想来这丫头这几年一直往兄嫂那儿送钱,是想替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免得到时像她的两个姊姊一般,被人闷不吭声地给卖了。

  「唉,可是这么做有用吗?」

  轻声喟叹着,紫苏还是带着满满的心疼转身进了左边的耳房,将那袭几乎熬干了自家主子心血的嫁衣取出,满是不舍的交给了苏嬷嬷。

  苏嬷嬷接过了嫁衣,转头就找出了一条陈旧的布,将嫁衣小心翼翼地包成了个包袱,然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这也不过几年的时间,怎么云家就败落至此呢?

  敞开的书房,各种精致名贵的摆设错落有致,一旁的琴案上摆着一架看似质朴但其实名贵万分的焦尾琴。

  一旁的香炉里散发着清清淡淡并不浓烈的香味,让人闻着格外的有精神。

  多宝槅后,最吸引人的不是那摆放于书架上的各种孤本和珍本,更不是挂在墙上那几幅甚有风骨的书画,而是那斜歪在躺椅上,一手握卷细看的男人。

  原本看得认真,可突然间,他的耳朵动了动,便将手中的书随意地扣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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