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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要定这个未婚妻(1)

  春雨贵如油,一层春雨一层绿。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清晨打开窗户朝外一看,院中的花草越发青翠,满目生机。

  随着天色大亮,沉睡一晚的宅院渐渐开始热闹起来,院中走动的人影也多了起来。

  常平侯府某处僻静的院落,正房内也终于有了动静,一串轻咳随着丫鬟轻挽床帷的动作响起。

  略显厚重的帷帐挂起,雕花绣床上一脸病弱之气的纤瘦少女拥被半坐,手拿罗帕轻掩唇,单薄的身躯因咳嗽而轻颤,看上去越发弱不禁风。

  另一名丫鬟捧了温水给沈琪瑄漱口润喉,平息了喉间的不适,她在丫鬟的服侍下掀被趿鞋下床去洗漱更衣,落坐在梳妆台前。

  “姑娘,头梳好了。”

  随着丫鬟青竹的一声低语,沈琪瑄将目光落到菱花镜上。

  镜中少女一袭水红对襟上襦,红艳的颜色衬得她的脸色都好看了一些,只是寒冬虽已退去,天气回暖,她的衣着并未轻薄多少,屋中仍点着炭火以驱寒取暖。

  梳妆台上除了精美的首饰匣子,几乎看不到胭脂水粉,只有一盒偶尔会用到的口脂,也不过是必要时为了点缀她的唇色,让她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沈琪瑄点了下头,从绣墩上起身。

  外间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碗碟精致,食物看起来可口诱人,可是沈琪瑄只用了半碗紫米粥,吃了一个小笼包便放下了筷子。

  “姑娘,您多少再吃一点吧。”青竹见状忍不住开口劝。

  沈琪瑄眉头微蹙,抿了抿唇,重新又拿起瓷勺吃了几口粥。

  只是这样,也已经让服侍的丫鬟面露喜色。

  但凡姑娘肯多吃一口,对她们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她们自幼就服侍姑娘,看着她一路磕磕绊绊地长大,眼瞅着府里就要为姑娘举行及笄之礼,大家心里都充满了希冀。

  及笄而嫁,她们应该能看到姑娘身披嫁衣的那一天。

  水红衣袖衬得腕间的翡翠玉镯越发清透明润,也显得沈琪瑄的手指更加的纤细,指甲盖都透着苍白。

  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沈琪瑄移身靠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昨日刚下过雨,空气潮湿。

  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她出门活动,便只能闷在屋中。

  家中的孩子不独她一个,只有她自幼身体病弱,一直养得艰难,为此,祖母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因为长年体弱,别说结交朋友了,她连手足寻常都见不到几面,求学也是府里单独请了先生教她,没让她到族学里去跟大家一起,除了大哥偶尔会送些东西过来,其他人可说都是避着她的。

  沈琪瑄知道自己其实是被府里的人有意识地孤立了,她就像是常平侯府里的一个隐形人,似有若无地存在着。

  不过时间久了,她倒也习惯了,越发不喜见人。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活在侯府一隅,然后在某一天安安静静地离去,也没什么不好……

  太阳升起老高的时候,青竹撑开窗棂透气,沈琪瑄练了一张字,便披了件斗篷走到了屋檐下,青叶给她搬来了一把椅子,她便坐了。

  青竹、青叶、青花是她身边服侍的三个丫鬟,青竹算是贴身大丫鬟,青叶、青花次一等,负责她的日常生活起居。

  三个丫鬟,青竹娇柔貌美,青叶、青花相貌上相对普通一些,长处在于健壮有力,一个人就可以抱起或背起突然晕倒或无力行动的她,有时两人也会用小辇抬着她。

  呃,算是她出行必不可少的存在。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沈琪瑄觉得心情都好了几分。

  她的院子总是很安静,丫鬟婆子都在有意无意中会放轻手上的动作,以期不打扰到她。

  在她晒得有些昏昏欲睡之际,听到了丫鬟青叶的低声轻唤,“姑娘,若是困了便回房吧。”

  沈琪瑄轻“嗯”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由着丫鬟将她抱回了屋。

  身子落到柔软的床褥上,因夜咳难眠的沈琪瑄没多时便睡了过去。

  替姑娘将被子掩好,几个丫鬟互相使个眼色,便退到了外面去守着。

  青竹刚刚走出屋子还没在檐下站定,便看到有人走进了院子。

  “书琴姊姊怎么来了,可是世子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来人正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书琴,她闻言笑了笑,目光朝屋里看了一眼。

  青竹压着声音继续回道:“姑娘刚睡下了。”

  “哦,事情说给你听也是一样的。”

  “什么事啊?”

  “世子夫人后日要去保国寺进香,府里的其他姑娘们都一起,让我来问问二姑娘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

  “那等姑娘醒了我问一问。”

  “行。”书琴笑了笑,“二姑娘最近精神不错,想来应该会想去的。”

  青竹也不由笑了,“嗯,我想着姑娘大抵也会想出去走一走的。等得了准信儿,我去回姊姊。”

  “那行,我就先走了。”

  青竹将人送出了院子,在门口目送对方离开,又在门口站了站,这才转身回去了。

  而这个时候,原本睡着的沈琪瑄整个人的状态其实并不好。

  小半个时辰后,她满头大汗地从床上直愣愣坐起。

  她里面一有动静,外面守着的两个丫鬟便疾步走了进来。

  随着床帷挂起,她们看到了自家姑娘的状况,不由异口同声地问:“姑娘,您哪儿不舒服?”

  青叶拿帕子去替她擦脸上的汗,她一头一脸的汗,连衣服都湿了,青花去拿了一套干净的里衣过来,准备等姑娘落汗就服侍她换衣。

  沈琪瑄手抚着胸口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平稳了呼吸,变得平静下来。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多年了,她整日病歪歪的,都快要忘掉自己是熬夜看小说猝死然后胎穿来到这个世界。

  刚刚的梦境她不但梦到了曾经,更梦到了飘着纸钱的孤坟,凑近了看墓碑上清楚地刻着爱女沈琪瑄之墓。

  她死了!

  她亲眼看着自己尸体入棺,看着一铲铲的土填埋墓坑,耳边的哀乐一直呜啦呜啦地响着,然后漫天飞的都是纸钱。

  倒是满盛大的样子……

  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沈琪瑄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是不是预示着她这一世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

  曾经她以为自己身体不好是天生的,可后来发现并不是。

  五岁之前她也曾对这个世界怀抱希望,对新的人生有所展望,但九岁时她就对沈家彻底死心了。

  母亲对她的不喜、不亲近,不是重男轻女,而是故意疏离,甚至带着逃避;而她在祖父眼中是个注定成为弃子,无用的人,从未关切,自然不知母亲主导她病弱的事实……

  当初知道自己生病真相时,她真的是不敢置信,外加怒火攻心。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显然她这一世的母亲比老虎可毒得太多了。

  至于她的父亲总体来说就是一个偶尔恋爱脑,耳根软的男人,总之在对她的事情上跟母亲保持了完美的统一态度,就好像她不是他们亲生的一样。

  她尝试过逃离沈家的,可惜当年太过年幼无能,后来身体日益病弱,她也没了那个决心和勇气,彻底摆烂,反正大不了一死罢了,还能怎样?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其实说真的,她这些年活得有点儿累,有时候还真觉得死或许也是种解脱,就是刚刚梦里的情境太过凄凉,让她有种看鬼片的既视感,多少有些吓到她了。

  在两个丫鬟服侍下,她换过衣服,重新洗漱梳妆,然后坐在靠在软榻的引枕上发呆。

  青竹端着一盅参鸡汤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姑娘这副模样。

  “姑娘,喝点参鸡汤吧。”

  沈琪瑄似乎终于从纷乱的思绪中被人唤了回来,麻木地看了一眼被大丫鬟递给自己的那碗汤。

  她到底还是将汤接到了手中,心不在焉地搅了搅,舀了一瓷勺进嘴。

  呃,有点儿食不知味。

  对于姑娘这种状态,青竹已经有些习惯了,不受影响地开口禀报,“先前姑娘小睡的那会儿,世子夫人身边的书琴姊姊来过了,说是世子夫人后天要去保国寺进香,问姑娘要不要同行。”

  喝汤的动作顿住,沈琪瑄将口中的汤咽下去,头微侧,扑扇了两下长长睫毛,淡声说:“窝了一冬天了,出去走走也好。”

  “那婢子就去给世子夫人回话了。”

  “嗯。”

  沈琪瑄一边喝汤,一边想着,去寺里烧烧香拜拜佛,也能顺便散散心。

  *

  万里无云,气温宜人,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常平侯府的女眷们前往保国寺上香礼佛,车马侍从队伍拉拉杂杂的一大群,由京城北门而出,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沈琪瑄精神并不是很好,但难得能出门,她还是坚持成行了。

  “咳……”

  “姑娘。”一旁的青竹递过一盏温水。

  盏小水浅,沈琪瑄两口也就饮尽了,顺过了喉间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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