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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言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有事?”

  “你就没有恻隐之心?或者半点儿好奇心?”

  “我自己过得都不如意,哪来的恻隐之心给他人。至于好奇心,寻死之道罢了。”沈琪瑄说得认真。

  老者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以手中的那把刀撑地,要从地上起身,却似乎有点无力,嘶哑道:“过来扶我一把。”

  看在他一把年纪的分上,沈琪瑄走过去扶了他一把。

  老者劝道:“相逢即是有缘,小子,江湖相遇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不是坏事。”

  “好的。”

  听她答得自然,老者又觉得怪了,“刚才不是说无恻隐之心与人?”

  他话音未落,扶着他的人已经松开了手,十分的受教。

  收到老者有些难以置信的眼神,沈琪瑄十分无辜地说:“听人劝,吃饱饭。”

  老者默了,走过江湖几十年,还是得承认自己眼界不够,如眼前这少年这般性情的,以前还不曾碰到过。

  “果然是说多错多。”老者认输了。

  沈琪瑄这才重新扶住他。

  在瑟瑟寒风中,老者没有让沈琪瑄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给自己,他觉得说了估计也没用,再者沈琪瑄脸色比他还差,他还没那么厚脸皮跟个病弱的人抢斗篷。

  “我受了点儿伤,得找地方养一养。”

  “前面有家茶楼。”

  “不想搅和?”

  “搅和不起。”

  “小小年纪,怎么活得都没点人气?”

  沈琪瑄没有接话,之前的十几年她确实活得没啥人气,因为不觉得有什么盼头。

  到了那处茶楼前,沈琪瑄就松开了手,干脆俐落地说:“告辞。”

  街上到处都有大乱过后的惨澹,这座茶楼原本摆放在外的散桌都已经损毁了几张,店里伙计这个时候正在收拾善后。

  老者并没有阻拦沈琪瑄离开,只是无力地在一旁的茶桌边坐了下来,看着那个瘦削身形在他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沈琪瑄一路走回客栈,看到许多大乱后的残败景象,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哭声咒骂声……都是在这场天外横祸中遭受无妄之灾的人。

  好好一场普天同庆的元宵灯会,结果出现了走水事件,当地官吏的当季考评很悬了。

  “沈公子,您可算回来了。”站在门口张望的伙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终于松了口气。

  灯市走水的消息很快传开,他要看店,也不好出去找人,只是客栈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回来,有不少被殃及了池鱼,受了些惊吓和轻伤,此时大堂里还有大夫在帮忙诊治,就难免为这位病弱的沈公子忧心呢。

  对于别人的善意,沈琪瑄还是领情的,微微笑道:“店里没事吧。”

  “咱家店还好,出去赏灯的客人有些受了伤,都不重。”伙计言谈间神色不免露出几分戚戚来,大祸从天降,大好日子让人心里添堵。

  “唉。”沈琪瑄也只能这么回应了。

  伙计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琪瑄扫了眼略显“热闹”的客栈大堂,便迳自上楼回房。

  过了小半个时辰,留在客栈大堂里人越来越少,守在柜台的伙计也有些困乏,打量着外面的天色,准备起身合上一半店面,然后继续守夜。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褐衣霜鬓老者,脸色略有些苍白,身姿倒是笔挺,声音带着些许的疲惫,“这位小哥,敢问你们店里可有位外乡来的沈姓书生,十几岁的少年郎。”

  伙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问:“你找的是什么人啊?”

  老者蔼然一笑,“乃是我家少爷,与家里赌气便只身跑出来游学,我这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这里来。”

  伙计想想觉得挺合理的,那沈公子行事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很讲究,便说:“我们店里是有位沈公子,但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去叫他下来看看吧。”

  老者和气地说:“劳烦小哥。”

  伙计快步上楼。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沈琪瑄还没有睡,正坐在炭盆边出神。

  “谁?”

  “沈公子,是我。”

  沈琪瑄半打开房门,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伙计,不免有些好奇,“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伙计便将大堂的事说了一遍。

  沈琪瑄顺着伙计的目光朝楼下大堂看去,便看到了那个站在柜台那边的褐衣霜鬓老者,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

  是那个河畔爬上岸的老人,这是已经收拾妥当了,那还找上门来要做什么?

  伙计问:“沈公子,是找您的吗?”

  “嗯,麻烦小哥了。”那人看起来就不是会轻易放弃之人。

  “没事,就几句话的事。”

  沈琪瑄回身从房里拿了手炉慢慢走下楼。

  褐衣霜鬓老者朝她迎了过去,抱拳躬身行礼,“见过公子。”

  人家这么给面子,所以尽管并不想接这件事,沈琪瑄还是冷淡开口,“找来做什么?”

  老者十分殷勤谦卑地说:“这不是家里老爷夫人不放心少爷,让我来护着您嘛。”

  “哦。”倒是挺合情合理的说辞,老江湖了,但她也不是吃素的,“回去吧,不需要。”

  “这不行,老奴回去没法交代。”

  “负笈游学是我的事。”

  “少爷,您就别为难老奴了,老奴就留下替您背书箱,干点儿力所能及的体力活就成,只求少爷别撞老奴走。”

  沈琪瑄垂眸看着手中的手炉,似是想了下,这才抬眼说:“行吧,爱跟便跟吧。”

  江湖上的奇人异士本来就多,面前这位如此行事多半与之前他落水之事有关。

  寻求暂时的身分遮掩吗?

  无所谓,反正平常心待之便好。

  “自己去找店家要间房,别来吵我。”

  “老奴知道。”

  “咳……”沈琪瑄掩口咳嗽了几声,转身上楼回房。

  老者便去找伙计订房间。

  因是春节期间,客人算不得多,空房倒是有的,老者便随便要了间。

  老者回到房间低头一口淤血就吐了出来,血色带黑,乃是中毒之兆,他伸手抹了把嘴,坐到床上盘膝打坐,运功疗伤。

  这一夜,对小镇上的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可是,对于沈琪瑄这个身体虚弱的人来说,撑不住困倦还是要睡的,至于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个“家中老仆”,她暂时没什么想法,等她睡醒了再说好了。

  *

  第六章 莫名多个老仆(2)

  过完正月,二月二龙抬头那天沈琪瑄带着自己那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家中老仆”驾着一辆青幔马车离开了那处镇子。

  她倒是不想要这个家中老仆,奈何对方太过热情执着,她就只能随波逐流了。

  走江湖,讨生活,大不易!

  老者说自己姓张,沈琪瑄当时马上心领神会对方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大军中的一员。

  谁知,对方出乎她意外之外的还有补充:姓张,名胜,江湖散人,了结了一段江湖旧怨,然后碰到了她,于是便生出退隐江湖之念。

  她信他个鬼!

  不过,无论他是个什么来历,她无所谓就是了。

  马车缓缓行走,并不着急赶路,趁着今天太阳好,无风、暖和,沈琪瑄便从车厢里钻出来,与张胜一起坐在了车辕上。

  张胜看了她一眼,继续驾车,偶尔挥一下手中的马鞭。

  他一个老江湖,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一开始竟然没能认出自家少爷是位易钗而弁的姑娘!

  耻辱啊!传到江湖上都要笑掉人的大牙,好在他退出江湖了。

  不过仔细想想,十四、五岁的年纪,最是雌雄难辨的时候,他家这位假公子又没什么破绽,实在也怪他不得。

  而看她行走坐卧,举手投足肯定是出身豪富之家,一看就是被人服侍惯的,但没人在身边,却好像也能将自己照顾好,颇有些怪异之处。

  说她养在深闺吧,偏不缺眼界,挺令人费解的。

  沈琪瑄依旧是一身儒衫,眉目俊逸,风姿卓然,意态闲适地靠坐在一边,举目远眺千山回绿的景色。

  张胜瞧着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易钗而弁的假少爷不知会招惹几许情思啊。

  君子如玉,少年芝兰,寻常人家养不出这通身的气派,言谈之间透着学识不浅,估计还得是世代书香门第。

  那么就又来了,一介闺中弱女为何孤身犯险在外,身边连一个仆从都没有?

  明显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缘江湖相遇,便只问前路,休言往事。

  在这一点上两个人很有默契,彼此心照不宣。

  “少爷真的没有想去的地方?”张胜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我其实对外面的山河并没有多少好奇,左不过三餐四季虚度光阴罢了。”这确是她的心里话,宅久了,就不愿意挪窝,人之惰性嘛。

  “大好河山还是值得看上一看的。”张胜如此劝说。

  “嗯。”沈琪瑄点头,眯着眼享受阳光,很没有诚意地说:“所以我在负笈游学啊。”

  张胜险些翻白眼,你要是个带把的,我说不得就真信你是被家中长辈赶出来行万里路的书呆子了,可你偏偏是一个娇滴滴、弱不禁风的美貌小姑娘,所以这话很假,一听就知道是随口胡蔼应付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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