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蒹葭的脸色有些苍白,当下立即说道:“愿从二公子吩咐,如若泄露,天打雷劈。”
却听边上那个少年仆从沉声说道:“公子!”声音颇为冷厉。
郭菀央心中一跳,知道那个少年仆从的意思。那少年仆从信不过黄蒹葭,有杀人灭口之意!
黄蒹葭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声音也有些发颤:“请二公子放心,此事……定然不会泄露。”
朱高煦脸上阴晴不定。郭菀央沉沉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二公子。黄小姐……乃状元公之女。”
她的话里,突出了“状元公”三个字。
黄子澄现在并没有多大的权势。唯一可提的身份,就是朱允炆的老师。如果朱高煦在此处杀了黄蒹葭,宁国公主与太子妃定然追究。到时候闹起来,事情也不见得能保密。
何况今天朱高煦的遇刺事件,也是迷雾重重。这事情如此蹊跷,实在不宜乱上加乱。
郭菀央只说了一句话,但是这其中的意思,朱高煦却是听明白了。注视着郭菀央,嘴上却是笑道:“状元公德行既高,他的女儿,也定然不至于做无信之事。张辅,让她主仆走吧。”
那个少年仆从,郭菀央当初也曾在船上见过,知道是朱高煦的贴身侍卫,只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张辅。张辅冷冷的盯着面前的黄蒹葭,只说道:“既然这样,还请小姐主仆,都立下一个誓言来,绝不破誓,否则将累及父母。”
黄蒹葭的眼眶子里全都是泪水,却终于举手发誓。纤纤也发誓了。郭菀央见黄蒹葭难堪,当下说道:“我主仆也立一个誓言。”当下与芷萱一起立誓。黄蒹葭看着郭菀央,眼神里颇有感激之意。对着朱高煦福了一福,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朱高煦看了周围一眼,说道:“此处不可久留,此处往左,就有一间小屋子,是公主府建给看湖仆役居住的,现在正是白天,那仆役定然在别处听差,我们可以先去那边稍休息。七小姐与我们一道?”伸手将裤子下摆的水挤出来,对张辅说道:“不要在路上滴水。”张辅自然也照做了。
郭菀央这才发觉自己下身湿漉漉的非常难受。方才为了救人,一时不顾自己,现在才发觉原来自己下身的裙子竟然湿了一大半,样子也非常尴尬,不由又是羞恼,不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对方看走了多少。
郭菀央主仆跟着朱高煦主仆姗姗前行,看着前面两人背影,郭菀央却蓦然觉得今天情形,竟然是说不出的暧昧。那……朱高煦身上衣服又多,又已经完全湿透,走在两人后面,竟然将朱高煦的身材看了个透。
又想起那块手绢来,这一回一定要抓住机会要回来。可是名义上那是兄弟的手绢,怎么找借口,却是麻烦。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却到了那间小屋。小屋外面看,就是一座山野之中常见的草庐,屋前屋后还开了几分地,种了几棵蔬菜,搭了几个长豆架子,竟然是一派田园风光。
张辅先迈步走在前面,脚步轻柔,站在窗口望里面张望了一下,才往后面做了一个手势。
门上无锁,张辅轻轻推开,先进了房子。屋子里东西杂乱,果然是下人居处。张辅看了一下四周,说道:“公子暂且在这里歇息一下……要么,我赶紧找个地方,给您找一套衣服来?”
朱高煦苦笑道:“我们从湖中出来,身上衣服滴滴答答,泥地上还好,痕迹不易辨认,若是登堂入室盗窃,却是留下痕迹了……郭七小姐,烦请你走一趟,悄悄告诉宁国公主,请她过来一趟罢。”
郭菀央站定,说道:“二公子,公主今天乃是主人,要陪的贵妇人,也不知有多少……即便我能找到机会悄悄告诉公主,公主也不见得能腾身出来。即便公主能腾身出来,她的一言一行,今天却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您确定要我去告诉公主?”
朱高煦看着郭菀央,眼神里又多了一种别样的意思:“你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郭菀央看着朱高煦,轻轻笑了一下,说道:“二公子其实不需要考校菀央。菀央并非弱智之人,今日情形,也能猜测到一些。公子今日情形,显然不是遇到水寇。”
朱高煦皱眉,说道:“你却与我说,不是水寇,更是何人?”
郭菀央声音沉冷:“二公子。您虽然微服出行游湖,可是玄武湖却是什么地方?京师重地,并非荒山野岭,这等地方,出一个两个小偷也还罢了,大伙的水寇,如何生存?何况我朝户籍制度,比前朝更为严格?”
朱高煦目光就像是两枚钉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菀央淡淡笑:“一个结论,绝对不是水寇。第二个结论,也绝对不是皇太孙安排下的人!”
这句话却像是一枚针一般,硬生生的扎进朱高煦的心底。朱高煦再镇定的性子,也不由要跳起来,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郭菀央淡淡笑道:“我知道二公子是在疑心太孙殿下。我与太孙殿下素不相识,自然也不会帮太孙殿下说话。但是我知道,皇帝陛下将您兄弟二人召进京师的意思,那就是牵制燕王殿下。然而万一您出事的话,燕王殿下暴怒,现在或者还能忍耐,但是一旦皇帝陛下……有个万一,又有谁能牵制燕王殿下?刺杀了您,对太孙殿下的大业来说并无好处,他又如何会做这等傻事?”
朱高煦冷哼了一声,说道:“或者是因为他头脑发昏了。”
“头脑再发昏也不至于此。”郭菀央轻轻笑道:“更何况太孙殿下已经正式接管国家政事,手头要人有人,要权有权,若是真的想要刺杀了二公子,又怎么会无功而返?将暗杀地点选在湖中,所选的杀手,定然是精通水性的。二公子主仆两人,竟然丝毫无损就从水路轻易逃脱,此事难道不蹊跷?更何况……”郭菀央的眼睛里似笑非笑,“此处离宁国公主府邸距离如此之近,那水寇,简直就是故意要放二公子一条生路!”
朱高煦收起眼神之中的锋芒,沉声说道:“愿意听小姐继续分析。”
郭菀央沉声说道:“对方只有一个意思:挑拨离间!故意放二公子逃进宁国公主府,让二公子找宁国公主求救!我曾听闻,宁国公主驸马,乃是孝悌之人,又是忠贞之极的品性。得知此事,定然会上奏皇帝陛下。从此之后,朝廷上下,鸡飞狗跳,就有的热闹了。”
对着朱高煦深思的眼神,郭菀央继续分析:“宁国公主的梅驸马一封奏疏上达天听,皇帝陛下定然震怒。皇帝陛下震怒之后,定然会派人深入调查。锦衣卫是最忠诚能干的,定然能查出此事的蹊跷。可是刺杀案子在湖泊之中,左右没有目击者,锦衣卫再强悍也不能确定二公子是否遭遇了刺杀。而二公子二人若是实话实说的话,锦衣卫的指挥使们定然疑惑:怎么遭受了这样的刺杀,二公子二人竟然毫发无伤?”
张辅激怒,说道:“原来刺杀只是幌子,真正的毒手却在后头!”
郭菀央悠悠然,说道:“于是皇帝陛下就疑心二公子乃是故意伪造出这样一出案子来,好让自己能回燕王殿下身边!二公子为何急着要回燕王殿下身边,那定然是燕王殿下有不可言之事……于是,皇帝陛下对燕王殿下的疑心,就不可避免的萌发了。种子既然萌发,皇帝陛下或者会想办法收回燕王殿下手中的兵权。这是第一种结局。设计的人……可是真正将皇帝陛下的心思摸透了。”
郭菀央淡淡笑道:“换一种结局。或者锦衣卫有十分的能耐,调查清楚,二公子确实受了暗算。暗算之人是谁,任由是谁,首先怀疑的都是太孙殿下……毕竟,最近有能力在京师之中,安排这样一出刺杀的人,实在不多!谣言纷纷起来,暗中主谋之人,就可以制造太孙德行有亏的谣言,这就让燕王殿下与太孙殿下的关系,进一步紧张了……有人是想,借着这样一出,制造出两虎相争的局面,好行坐山观虎斗之计!”
郭菀央一口气说下来,朱高煦与张辅二人,都是冷汗涔涔。片刻之后,张辅才说道:“要不惊动宁国公主而顺利离开桂园,谈何容易!”
朱高煦盯着郭菀央,沉声说道:“郭七小姐,你却告诉我,如果是你,你该如何处置此事?”
郭菀央看着面前的朱高煦,声音里有几分沉冷:“二公子,你……就这么相信一个还不十分熟识的女子?”
朱高煦笑了一下,说道:“从辽阳到京师,也算是千里通行。若是连小姐这样的人都信不过,那又能相信谁人。”
朱高煦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含着别样意味。郭菀央隐约觉得,朱高煦似乎已经辨认出,自己与当日帮他疏通河道的少年,乃是同一个人了。略略感觉到有几分慌张,定下心神,对身边的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