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扳指,却是一剂催化剂。
正是有了这枚扳指,文若竹才与海氏有了那日的举动。
虽然不能完全听懂文若竹的意思,但是在场的人,听着文若竹提起郭瑾郭瑜,一群人目光都落在公主脸上。
公主到底被众人看着有些不悦,却是立起身来,说道:“文小姐,人都说你端庄稳重,现在才知道,传言多虚。别的也不说了,你后来寻找我,前言不搭后语的,却是什么意思?”
文若竹凄然一笑,说道:“文若竹年幼,上些当也是该当的,这事情也是文若竹之前不该有这些胡乱的念头,其心不正,才会被宵小所侵……现在后悔,却也迟了。”
郭英沉声说道:“文小姐,现在后悔,也未必迟……今天约你父亲前来,本来也是因为误会,现在看来,这个误会也并非坏事。既然你是有主见的女子,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若是今天我郭家还是向你父亲求亲,你希望父亲允还是不允?”
想不到居然听到郭英这样一番话,一群人都是怔住!
这不是等于亲自向文若竹求亲么?
马夫人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话。郭铭对文若竹这等不要脸面不守规矩的女子,有些看轻,但是父亲既然已经做主,当然也不说话。最失态的却是文仲山了,想不到东翁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嘴巴几乎也不能合拢。
最诧异的却是郭菀央。门阀世家,不是最痛恨这种……敢于越轨的女人么?
郭英,不是最为小心谨慎的人么?
怎么这当口,郭英居然郑重的开口,亲自以家主的身份,向一个女子求亲?
文若竹会允还是不允?
现在倒是不十分拒绝文若竹了,不过回头还是要向郭玥好好解释一番。
好歹是一个烈性女子,配郭玥也不算委屈了,只是……还有些后患啊。
公主既然未曾与文若竹串通,那么郭玥与文若竹订婚之后,她定然还有后着。
当下将眼睛转到文若竹身上,又转到郭英身上。
郭菀央却是不知道,郭英此人,做事是非常谨慎。这些年见多了皇帝陛下的杀功臣举动之后,尤其如此。只是他骨子里,依然还有些少年时代铁马金戈的血性。文若竹今天的举动,合了他的胃口,唤起了他少年时代的记忆,就不免对这女子高看了一筹,所以才有此举。
再说了,文若竹身份是很低下,但是正如前些日子孙儿给分析的那样,联姻高门大族,就是好事么?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做正妻,对郭玥的前程说不定更有好处。至于郭菀央方才想到的,他却是不曾想到了。
文若竹淡淡一笑,这一笑,却是风卷过,云淡天青。飞鸿掠过,了无痕迹。盈盈躬身,鞠躬下去:“文若竹一个女子,得蒙老侯爷如此厚爱,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幸运……只是经过了这样一出,老侯爷认为,晚辈还配得上四公子么?”
郭英没有说话,文若竹又继续下去:“今天之事,老侯爷可以下令,让仆从守口如瓶。可是若是有心人要翻腾旧案,四公子那时却是真的有口难言!到时候有人说起此事,难不成让四公子出卖妻子不成?四公子既然不能出卖妻子,那么就留给他人一个攻讦的借口……文若竹虽然无能,却也知道,一错不可再错,既然此事已经如此,文若竹此生就不能再与四公子有任何纠葛。因此……今天之事,晚辈只能愧谢老侯爷的厚爱了。”
郭英叹了一口气,猛然厉声说道:“今天之事,就到此为止,谁如果不小心传出去,休怪郭家家法无情!”
一群人凛然听令。公主翻翻眼睛,却还是没有说话。
文仲山站起来,慌忙向郭英道谢。又狠狠盯了文若竹一眼,说道:“去罢,不要再在这里丢脸了!”
文仲山带着文若竹离开。文若竹迈过门槛,却是回头看了一眼。
正看向郭菀央。郭菀央深深吸气,回了一个涩然的笑容。
文若竹也回了一个涩然的笑容。
郭菀央心中突然知道……她再也见不到文若竹了。
回了屋子,几个丫鬟见她脸上又青又紫的,不由大惊,忙找来药膏给擦了,小桃甚至忍不住低声埋怨:“二老爷也真是的,用得着下这么重的手么。”茱萸急切道:“明天要去谢座师,可不要丢脸才好!”
小桃说道:“要么我再去寻老夫人,问问看有没有好一点的药膏。”
郭菀央忙止住,说道:“一点小伤,明天也就退了,今天大家都不高兴,你再这般兴师动众做什么。”
小桃茱萸却是不安,一晚上也睡不安稳。次日绝早起来,却见手指印果然淡了,只是还有些红的印迹。说道:“没办法,只能稍稍傅一点粉了。”
郭菀央急道:“我一个大男子,傅粉不是给人笑话么。”茱萸不觉抿嘴。
小桃笑道:“公子切莫着急,其实傅粉也有人在,不过现在风气,已经不多了。你别急,你的皮肤本来细嫩,我稍稍傅一点,人家也看不出来的……定然不至于将你看做……那种……面首。”说着,就是叽叽咕咕的笑。
郭菀央无法,却也只能让小桃折腾了。出门拜见座师,又少不得听很多的恭维很多的夸赞。傍晚回来,却想起一个疑难问题来,当下前往家塾,却见那院子空空荡荡。
心中一惊,当下没头没脑就往养荣堂走。却见李子迎上前来,告诉说道:“正要告知四公子,从明日起,四公子不用去上学了。文先生思乡心切,今天早上向老侯爷提出辞呈,今天中午简单收拾,老侯爷帮着在码头找到了便船,刚才已经走了。”
虽然是预料之中,郭菀央却还是不由一惊,当下往外就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却是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的船?是谁家的便船?”
李子说道:“却是今天晚上上的船,什么时候走,却是不知道,刚才是郭安送走的……”
郭菀央听着,当下就对李子说道:“请帮忙请郭安叔叔准备一下,我要马上去码头!”
李子答应了,说道:“不先去请示二太太或者老夫人么?”
郭菀央当下说道:“这等尊师重道的事情,两位大人也是欢喜的,我先去准备一下,你就请郭安叔叔将马套好……我马上就来!”
当下一阵风跑回自己屋子,吩咐茱萸将荷包拿出来,捡了最大的两个金元宝,塞在怀中,就跑了出去。茱萸追着叫道:“外面风大,披个披风!”郭菀央也没有听见。
只是郭菀央到底迟了一步。等到了码头,却见码头之上,船舶如蚁,郭安看了一圈,却是告诉:“没看见方才那艘挂着‘安记’的大船了。”
郭菀央郁郁,正要回返,却听见那边不远处,传来压抑的哭声。此外还有旁人的叹息声。
听着,郭菀央的脸色白了。就是茱萸的脸色也白了,低声说道:“那是……海先生的声音。”
没错,那是海氏的声音。毫无平时的大家风范,那声音呜呜咽咽的,哀哀欲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郭安往那边望去,却也是睁大了眼睛,说道:“那艘叫‘安记’的船只,就在那边!”
郭安不是非常清楚,郭菀央却是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当下就提起长衫,三脚并作两步,冲将过去。
此时已经接近日落时分,码头上人并不多。但是前方临水的一块地面上,却是人围着人,似乎在围观着什么,又听见隐约的议论声。
郭菀央挤不进去,当下就疾声问外围的一个围观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围观者摇头,说道:“可惜了……好端端一个小娘子,上船头打点水,却不小心掉了下去,边上全都是船,慌忙打捞,但是也是怪了,这么一点深的水,又是静悄悄的,居然就是找不到人,周边几艘船都让开了,可是还是忙于找到人,都半个时辰了,人就是捞上来也是没用了。唉。”
郭菀央听着,脸色苍白,往运河里看去,却见前面都是人头挡着,哪里能看见一丝水波儿?
郭安见小公子挤不进去,当下大声叫道:“文先生,文先生,你是在里面吗?”
里面果然传出了文仲山略带颤音的回答。郭安带头,当下就挤进人丛中,果然看见海氏瘫坐在地上,低声哭号,嗓子都哑了。面前是一片阴阴的水面,却是有人影在里面翻腾。估计是雇来的水手,正在帮忙找人。
郭菀央觉得有必要说什么,但是却说不出口。文仲山勉力笑了一下,说道:“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没福……”眼泪却落了下来。
却见一个水手钻上水面,说道:“老先生,实在不行了,这水实在太冷,再潜下去我们自己要出事了。”
现在正是二月,天气还颇为寒冷,这潜水一会也还罢了,小半个时辰下来,还真的要人命。文仲山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找到女儿,心中怎甘心,当下呆呆的只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