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菀央虚弱的笑了笑,说道:“你错了。你不懂他。他……是为了我好。”
茱萸怒道:“这样情景,您……居然还说他好话。您没看见他那张自私的嘴脸。您……您让我怎么说好!”竟然有些气急败坏了。
郭菀央嘴角勾了起来,手轻轻的放在茱萸的手上,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的意思你不明白。他是将我送进皇宫去了……可是他的意思我明白。”
郭菀央说话就像是绕口令了。茱萸一点也不明白,说道:“小姐,方才……您明明已经于他决裂了,怎么现在说起来……竟然还帮他说话?”
郭菀央轻轻一笑,不说话了。
笑容云淡风轻,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淡淡的,不能掩饰也不想掩饰的悲伤。
不错,是决裂了。
一句轻飘飘的“就这样罢”砸过去,郭菀央知道,自己不会再主动与朱高煦联系,朱高煦也不会再主动来寻找自己。
不用说得很明白,两人都已经清楚。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郭菀央出门而去,朱高煦的整个身子,就像是抽去了骨头一般。再也站立不稳,就这样瘫倒在椅子上。
锁扣响动,张辅轻轻的推门进来。两人对话,必须有足够的看门人选,张辅就立在窗户的边上。
站在朱高煦面前,张辅悄声问道:“我已经将东西都买好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朱高煦看着张辅,突然微笑起来,说道:“方才的对话你都听见了……你不怨恨?”
张辅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神色之间有几分颓然。说道:“如果……成亲,我能将她照顾得好好的……我不怕得罪皇后。”
朱高煦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曾经与她说过话……你也想……”
张辅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是有过念想。只是知道她心思不再这边,因此也就算了……可是二公子,您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朱高煦悠悠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是知道伤了她的心了。可是我只能这样做,只能伤了她的心……”
张辅有些不明白,可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他没有再过问。
他才是郭菀央下过文定的未婚夫……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只相当于路人甲。
好久,朱高煦才轻声说道:“我是很想保护她。可是她如果真的嫁给你,即便是伪装的,她也不会快乐。她的骨子里,是一个喜好冒险的人,她拒绝皇后,不过是不想引起我的误会而已。再说了……我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女人,将你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她进宫也不怕,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她……”
朱高煦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张辅听。
张辅忍不住说道:“既然抱着这个主意,为什么不与她好好说,却要这样吵一架?”
朱高煦说道:“皇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藕断丝连。即便两人伪装的再好,总难免会露出马脚……既然这样,不如就这样一刀两断……至少,她的神色上不会再露出端倪。至少,她的那边……是安全了。”
张辅真的不明白,片刻之后才说道:“二公子,您就不担心郭七小姐会改变她的立场?”
朱高煦猛然笑了起来,说道:“也许会吧……但是我相信,她那么聪明的人,皇太孙殿下根本不能让她臣服。如果皇太孙真的让她臣服了,那我也心甘情愿。”
张辅怔忡了片刻,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的有些不懂。你既然认可她是聪明的,万一她看破你的真正心思了呢?”
朱高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说道:“她怨恨我,却正是你的机会。”
张辅沉默了,好久才说道:“二公子,属下是该感激您吗?”
朱高煦听着张辅说话那种略略有些变形的声调,竟然愣住了。
一种莫名的沉重弥漫上来,将他的心完全笼罩住。
张辅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眼睛已经清明无比:“我不会再联系她……这桩婚姻,她若是想要,那就维持原状……她若是不想要,那我也不会强求。”
那种莫名的倔强,让朱高煦的心颤了一颤。
他知道,在自己预想之外的偏差……发生了。这种偏差很细微,细微的只有一丝。
但是就这样一丝的细微偏差……将来也许会错的很远,也许自己有机会挽回……谁知道呢?
只是……自己现在这样的选择,对于燕王府是最为有利的啊。
燕王府还没有与马皇后叫板的能力,不是吗?
第16章
阳春三月的阳光非常温暖,桃花粉红如十六岁少女的笑靥,柳絮轻飞,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梦境里。
郭家已经忙乱了好几天了。送郭菀央进宫,不等同于嫁女,但是这种规模架势,比当初嫁郭莲珠不知要隆重多少倍。连公主殿下也进进出出好几次,说是前来帮忙。丁氏忙也就罢了,陈氏也少不得抛下对丈夫的挂念对女儿的照看,时不时的过来帮忙管事。
好在郭家曾经送出过一个妃子,老人们都已经有了经验。又有马夫人坐镇,运筹帷幄,虽然匆忙,却也不见慌乱。
虽然说不用准备嫁妆,可是生活必需品还是要带的;进宫去做官,空手可不成,总要带一点钱,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派点小用场。可是纯粹的铜钱也不成,带着几大箱子铜钱进宫,那就惹人笑话也惹人疑虑了。必须换成合用的首饰。从价值几个钱的铜钗子开始上到价值数千贯的碧玉簪,各种价值的首饰分门别类,摆了整整一个箱子。又有春夏秋冬四个大箱子,摆的是四季衣服。虽然不及出嫁,郭家却也花了大钱。
因为郭家需求量大,所以京师的首饰店老板都笑翻了。
且不说这边忙乱。又有宫中来的尚仪徐大人,奉皇后命令,专程来到郭家,教育郭菀央宫中各色礼节。礼节不曾完备,不能进宫。
郭家虽然恨不得马上将郭菀央送进皇宫里去,可是也知道,礼节这玩意是非学不可的。当下也性急不起来。
徐尚仪不是寻常人,却是卫国公徐达的族孙女,年已三十,容貌或者并非极美,举止行为,却是极其娴雅,让人一见就忘俗。郭菀央数度穿越,也见过许多优雅高贵的女子,却从来不曾见过徐尚仪这般风度的。自己在外人面前虽然也算是落落大方,可是与徐尚仪一比起来,那就成了纯粹的暴发户。当下不由心生羡慕,却是陷入两难。
按照郭菀央的意思,自己还没有完全做好进宫的准备,这学礼仪,当然是越慢越好。可是看着徐尚仪这般优雅的风度,竟然是舍不得敷衍了。
郭菀央两难,郭家的其他女儿却是非常羡慕。就是头上包着纱布的郭荺素。
第一天也没有其他的训练,就训练一个坐姿。头上顶着一只碗,郭菀央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坐着。徐尚仪规定,必须坐满一个时辰不动才算过关,可是第一次的时候,郭菀央才小半个时辰就顶不住,脖子稍稍动了一下……结果,碗打翻了。徐尚仪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扫了郭菀央一眼,吩咐道:“伸出手来。”
郭菀央苦着脸伸出手。徐尚仪拿出戒尺,在郭菀央的手掌心里重重的打了三下,竹子与肌肉相遇,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三下过去,掌心里红了一大片。
守在一边的茱萸,不由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徐尚仪淡淡说道:“今天不过是手心挨打,等来日进宫,一个坐姿不端正,一顿板子就下来了。你是情愿现在挨打呢,还是将来挨打?”
郭菀央咬着嘴唇说道:“老师教训的是,菀央自然是情愿现在挨打。”
徐尚仪淡淡说道:“不要咬嘴唇,咬坏了嘴唇,可是你自己的。”
郭菀央微微点头,说道:“老师教训的是。”果然不敢再咬嘴唇。
又训练了一个时辰,郭菀央的手掌心已经肿的老高了。徐尚仪微微点头,说道:“今天上午先休息一下。你就坐着看看书罢。”
书是徐尚仪带来的,《女四书》。徐尚仪又说道:“你是大家出身,虽然进门稍稍晚了一点,可是皇后也称许过你是有名的才女,这些书自然不在话下,想来都读过了。只是我们女孩子,这些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多读上十七八遍,有新的领悟,将来才能一帆风顺,你是极聪明的孩子,自然不用我教导你这些道理。”
郭菀央点头称是。于是端端正正坐下来,才翻开书本翻看了几行,却见一根戒尺再度递到了自己面前,诧异的抬起眼睛,却见徐尚仪端着一张脸看着自己:“坐下来看书,才多少时间,你就得意忘形了?”
没法,郭菀央再度乖乖伸出手。小手手的确受不了蹂躏了,连摊开都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