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也笑了,觉得小九野心很大。
他忍不住逗她,「明年我会来,希望你能长高……一寸。」
「喂!不揭人短,我一定会长高的。」踩人痛脚,不厚道,她也想像稻穗一样抽高,可是事与愿违。
对于自己的五短身材,单九净也心累得很,明明都十一岁了,却还是七岁大的模样,让人好不心酸……
城门外,一列整齐的队伍远去,皇甫天绝踏上了回京的路途,当然,带上了赵世忠,后续揪出朝廷蠹虫,还用得着他。
「妹妹。」人都走远了,不要看了。
「哥哥……」单九净听到唤声,这才把视线收回来,仰望身旁的哥哥,忍不住扁嘴。
唉!人比人,气死人,这根柱子只比她大五岁,可是人家是一柱擎天,长得快比天高了,而她小豆芽一根,不仅肉没长三两,个头也像被定格似,没半点动静。
把单九净放上马儿,单七鹤翻身上马,兄妹俩往宅子走去。
「你收拾收拾,一会儿跟哥哥到军营住,你住的地方在我营帐附近,走过来不到半刻,暂时充当为我整理营帐的小兵。」挂个名头而已,不在兵册上。
「不是在伙夫那头?」她以为是洗菜、搬菜,切切剁剁,不用跟着出兵操练。
「太辛苦,哥哥不想你累着。」火头兵要做的事很多,时常要搬重物,她那小身板承受不住。
「其实我也可以继续待在城里的宅子,我不怕……」她身体是孩子,但心智已是成年,有能力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不行。」单七鹤面一沉。
「哥哥……」
「你不怕,我怕,同样的情形我不希望再发生,当哥哥看到你倒在地上发抖,全身都是水,又瘦又小,彷佛快要失去气息,那时哥哥真的害怕,怕连唯一的妹妹也护不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如今他说起来,还是余悸犹存。
他不后悔杀了那几个恶意欺主的奴才,她们原本就是府里的下人,签了死契,自然死活不论由主家处置,他没罪及家人已是仁慈了。
但是也让他从此不信任任何人,有血缘的亲人放任妹妹遭受欺凌,一纸卖身契也买不到人的忠心,会变还是会变,约束不了。
所以他还是要把妹妹放在眼皮底下盯着才安心,也才决意将人带到边关,而非选择送到外祖家。妹妹要独居还太小,等大些再说。
「哥哥,我懂事了,不会再让人伤害我,你相信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哥哥在军营是为了保家卫国,要做将士们的楷模,不能因为她一人而拖累他,为人所诟病。
单七鹤会心一笑,抚摩妹妹的头,「哥哥相信你,哥哥不信的是别人,我只有你了,不想整天为你担忧,想着你会不会被人欺负,有没有吃饱,是不是躲起来哭。」
她很忧愁的叹了口气,「好吧!谁叫我有个多愁善感又疑神疑鬼的哥哥,我只好牺牲了……」
「小丫头,说什么胡话,哥哥是不放心,瞧你说的……」他好笑又好气地往她头上轻轻一敲,这妹妹太淘气了,连自个儿哥哥也调侃,完全不能体会他的苦心。
「好啦!好啦!我们是秤和陀,不能分开,我闹你的。」木头哥哥一根筋,性子直得叫人叹息。
「你喔!拿你没辙。」他轻笑地把手放她头上,可是一瞧到瘦弱的双肩,眼中的笑意倏地变淡。
单九净的身子一日不长肉,他生根的自责便一日不散,想着一母同胞的兄妹有着如此大的差距,他有很深的内疚,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没能好好照顾年幼的妹妹,他对不起爹娘的托付,也没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单九净没看见哥哥的表情,自顾自的交代事情,「哥哥,地窖的门可要锁好,咱们的身家都在里面。」
地窖内存放的是当初从庄子拉来的粮食,以及一些腌制过的肉品和干货,还有空的酒缸和坛子作为掩饰,挡住不为人知的密室。
密室有三处,其中两处的入口在地窖里,用的是隐密的暗门,里面放了少许的金银和大量的古玩、铜器、字画等值钱物;而另一个密室的出入口是在单九净的床板底下。
而每一个密室都有一条密道,除了单九净床下密室的密道能通往城外,另外两条一个直通两条街外的米铺,另一条的出口是城西一间废弃的民宅。
表面上很是气恼的皇甫天绝还是很够意思,里里外外都处理得无懈可击,他的五百府兵更是内外兼修!无论叫他们做什么都能立即上手,毫不犹豫,好像早被训练得无所不能,任何事在他们手中易如反掌。
这才是带得出门的精兵,精干的护卫,让单九净垂涎不已,她还厚着脸皮问能不能送她几个,皇甫天绝当下给她没脸,叫她挖个洞继续冬眠,别出来丢人现脸。
这把单九净气得扬言十天不跟他说话,还要紮小人打他一千下,可是一说到葫芦谷的事,她马上没志气地说:「咱们和好吧!我多打一个洞让你当邻居,春天来了不冬眠,一起看豆子发芽。」
这下皇甫天绝气着了,大骂一声没出息,男子岂可庸碌无为,起码当纨裤也要玩出个名堂,如同他一般人见人怕,见着退避三舍。
若他晓得单九净非男子而是小女子,心底的懊恼肯定把西北的天翻三番,一张脸红如落日,落荒而逃。
单七鹤低头一看,不禁好笑,「知道了,小财迷。」妹妹守财奴的模样真可爱,活似偷吃蜜的仓鼠,满足地要飞起来。
单九净不满地嗔怪,软绵的轻嗓像在撒娇而不是在生气,「哥哥学坏了,人家才不是小财迷,你别学皇甫哥哥一样乱喊人,我是为咱们攒家产,日后哥哥娶了嫂子又多一个人疼我,我要赖着你们养我。」
「什么嫂子,哥哥这辈子大概只能待在西北了,这苦寒之地谁家的姑娘肯来。」面带苦笑的单七鹤遥望天际一点黑影,海东青迎风展翅,在所属的天空中自在翱翔。
从忠勇侯府分家出来后,他们兄妹已经是没有家的人,以大伯父狭小的气量,单氏宗族也不会给予两人多大的帮助,势单力薄的兄妹俩很难在京城立足,甚至可能被打压。
他只能一路往武将之路走下去,没法受到家族的庇荫,京里的水很深,无根的浮萍是留不住的,迟早随水飘流,淹没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下。
「才不,我家哥哥生得俊俏又有好体魄,哪个姑娘看了不动心,你别挑花了眼,害得妹妹收得满手糖,簪了红花叫大嫂嫂、二嫂嫂、三嫂嫂、四嫂嫂、五……啊!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还没数完。」三妻四妾,床不够睡。
「我是你哥哥不是君子,而且我也养不起一、二、三、四、五个老婆。」他自嘲地收回敲向妹妹脑袋的手。
坐在马上的单九净咯咯笑地捉了一把风放在哥哥手上,「我帮你养,我是小财迷嘛!肯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银子。」
「小九……」他动容的红了眼眶。
「哥哥,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建功立业,我帮你养你的血狼军,我们有个葫芦谷,能种出几千、几万石的粮食,你不会像爹一样粮尽而亡,大伯父害不到你,我们要风风光光的回去,气死小看我们的人。」
单七鹤目中闪着泪光,「好,听妹妹的。」
「嘻!嘻!你先借我二十个人。」
他失笑,「又要借人?」
他想到皇甫天绝的五百名府兵,明明是国公府的府兵,可是自从来了西北后就变成妹妹的私兵,被她指使做这,吆喝做那,几乎没得空闲,主子是哪一位怕也分不清。
「这次是找水源。」说是辛苦却也不完全,就是要走很远的路。
「水源?」西北干旱是众所皆知的事,哪里有水源早就被占了,哪还等得到她去找。
「有水才能种植作物,虽然有些作物耐旱,但多少也需要一些水浇淋,我说的屯田养兵不是空话,西北有多大你不是不清楚,若有一成的土地种上作物,你想会有多少粮食……」
单七鹤认真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会儿,两眼蓦地发亮,看向妹妹的目光充满惊喜,「妹妹,你比哥哥聪明。」
「那当然,我们家的过人才智、聪明绝顶全落在我身上。」她毫不谦逊的自我夸耀。
「瞧你得意的。」他哈哈大笑,以妹为荣。
*
两人到了军营,单九净成了哥哥旗下一名小兵,大致适应了几天,和周遭的亲卫混个脸熟,年纪小又嘴甜的她很快地成为众人的「弟弟」,人缘颇佳。
到了第七天,单七鹤调了二十名与单九净相处得较好的亲兵,与她出营寻找绿草地和水源地。
亲兵们觉得奇怪,但任务一下只有服从。
单九净漫无目的带众人四下行走,不时停下来看看,紮营烤肉,把这一带摸熟了又往前走,然后再停驻、测量、摸摸地上的泥土,捏碎,放在鼻下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