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绵的语气有着浓浓的无奈,自从伤了腿,这小子心中便憋着一股气,每每上山若没补捉到猎物就不想下山,存心跟自己过不去。
叶绵进屋又多添了件棉衣,不顾皱眉的顾悔,迳自说道:「我去找找,你放心,我不走远,就在山脚下转转。」
顾悔压根不相信她,当初她就是因为上山寻人,才会阴错阳差的救了他。
他的眼神一冷,伸出手,阻止她的去路。「你待在家里,我去找。」
「可是——」
他坚定的逼她坐下,飞快的转身离开,待叶绵回过神赶到门前,早就不见他的身影,这下子纵使再心焦,她也只能等在家中。
叶绵顾不得寒冷,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走动,不时抬头看着天色,夜越来越深,她等得也越焦急,直到亥时才听到门口有动静,她连忙上前拉开门。
顾悔一眼便看出叶绵该是在院子里等了不少时候,摺着叶谨的他眉头深皱,冷冷的吐了句,「进去。」
叶绵挂心被捎着的叶谨,不敢添乱,连忙退了一步,率先进屋。
顾悔将叶谨放在堂屋的长凳上,叶谨忍不住嘶了一声,但一出声,发觉这声痛呼不够男子汉,立刻涨红脸,咬紧牙关。
「这是怎么了?」叶绵焦急的看着叶谨。
「没事。」叶谨挺直腰杆子,抹了下额头的冷汗,逞强的开口,「不过是扭了脚,揉揉便好。」
叶绵一听扭伤了脚,连忙转身去拿药酒,嘴上不忘问道:「怎么扭伤的?」
叶谨压根不想提起,毕竟这事儿说来丢人。
这些日子没听到狼嚎,他还以为山上安全了,便往深山走去,原本想打点猎物转卖,谁知道运气不好撞进狼的栖地,被几头成狼给逼得爬上了树,正担心自己无法顺利脱险,顾悔如同天神般从天而降出手相救。
他得救后难掩兴奋的爬下树,结果乐极生悲,一时不察踩空跌了下来,虽说顾悔出手扶住他,让他免于头破血流的命运,但还是扭伤了脚。
看着叶绵担忧的神情,叶谨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你先别担心我,这次多亏恩人相救,只是恩人受了伤,我得先去找黄叔来给他瞧瞧。」
叶绵听到顾悔受伤,心下一惊,这才注意到他肩头染血。
顾悔本人倒是不以为意,他肩上本来就有伤,虽然早已经结痂,但伤口太深,所以还需要点日子才会痊癒,这次因为救叶谨与几头成狼对峙,动手的时候扯了伤口,又裂了一小口子,加上播着叶谨走了段山路,血才会渗透衣物,看起来骇人。
叶绵忙不迭的上前,伸手就解开他的膜带,心急地想看他的伤。
顾悔动也不动的任由她摆布,这行为落在叶谨的眼里却是惊世骇俗,气急败坏的斥道:「叶绵,你给我住手!」
叶绵被他一斥,手里的动作一顿。
顾悔淡淡扫了叶谨一眼。
叶谨对上他不悦的目光,以为他是觉得被叶绵冒犯,忙不迭的赔罪,「恩人切勿见怪,我姊只是一时情急,并非有意冒犯。」
顾悔抿着唇,他确实见怪,但怪的可不是叶绵。
他收回瞪视,垂眼看着叶绵,「只是之前的伤口裂了一小口子,无碍,止血便好。」
叶绵闻言,松了口气,虽说不看一眼终究不能放心,但在叶谨的注视之下,她只能松手让开。
叶谨伸出手将叶绵给拉到自己身旁,还不忘刨了她一眼,「纵使那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不能失了分寸。」
叶绵闻言,心下觉得好气又好笑。
叶谨对上顾悔冷冰冰的眼神,有生以来第一次埋怨起自己的姊姊,这可是他的救命恩人,怎么就得罪了人家呢?
「恩人,失礼了,你血流得不少,得立刻止血,我——」他的声音因为顾悔扯下衣物露出肩膀而隐去。
叶绵立刻甩开了叶谨的手,转身拿来止血的药粉。
顾悔接过手,似乎不知痛的直接撒在伤口之上,待血止住,叶绵已经备好干净的布条让他包紮。
两人之间明明没有一句交谈,但却默契十足,透露着熟稔,叶谨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他抓着药酒的手紧了紧,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相较之下,叶绵似乎更担心恩人……
「这药是黄叔那里拿回来的。」叶绵分心地看了发呆的叶谨一眼,「你别只是看着,快点敷着。」
叶谨回过神,看着已经帮顾悔包紮好的叶绵,将手上的药酒摆在一旁,「不过是扭伤罢了,晚点儿我再擦。」
叶谨皮实,不喜欢药味,不单不爱喝药,就连敷药都不愿,若由着他,他八成不会把扭伤当一回事。
弄好顾悔的伤后,叶绵伸手去拿药瓶,「我替你擦。」
「不用了。」叶谨想也不想的拒绝,「我自个儿来。」
叶绵才不理他,只不过她才将药瓶打开,坐在一旁的顾悔却已站起身,上前接过她手中小巧的药瓶。
两姊弟眼底同时闪过惊讶,抬头看他。
顾悔看着眼前两张有几分神似的脸,勉为其难的决定凭着这一丁点的相似,对叶谨暂且容忍些。
他伸手将叶绵轻推开,取代她的位置,面无表情地抬起叶谨的脚替他擦药油。
叶谨受宠若惊地看着顾悔动作,连忙说道:「恩人,这可使不得,我自个儿来,不然让我姊姊来也成,怎么可以——嘶!」
顾悔原本轻柔的动作在叶谨提到叶绵的时候手劲突然加重几分,他停下动作,阴沉沉地看他。
叶谨对上他的目光,不自在的解释,「其实不疼,只是一时没忍住……」
他不想在恩人面前丢人,认为他不是个汉子。
顾悔收回视线,继续给他上药,叶谨刚扭了脚,不能太过揉搓,所以很快就完事。
「多谢恩人。」叶谨此刻觉得顾悔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救他不说,还不嫌弃的替他上药。
他压根不知顾悔不过是不想叶绵动手,在顾悔心中,纵使两人是亲姊弟,但他就是不愿见叶绵对别人好。
在擦药的功夫,叶绵已经手脚麻利的热好饭菜,叶谨确实肚子饿,连忙招呼着顾悔一道用饭。
顾悔也没有拒绝,直到用毕,夜更深沉,叶谨迟疑的开口,「看恩人眼生,并非桃花村人士,小弟唐突,不知恩人这肩上的旧伤为何而来?」
叶谨对顾悔是感恩,但终究是陌生人,家中若只有他一人也就罢了,但毕竟还有叶绵一个姑娘家,所以得先探问一番。
顾悔垂下眼,淡淡的开了口,「我无父无母,自北方来此寻亲,可惜寻亲未果,至今未有固定落脚之处,身上的伤是寻亲途中遇上流民所致。」
叶谨闻言皱起了眉头,他的腿便是被流民所伤才废了,如今听顾悔这么说,除了救命恩情之外更有丝同病相怜之感,「流民可怜,但也有不少可恶之人。恩人受委屈了,这天色已晚,恩人若无去处,不如就暂住此处。」
叶谨一时激动才脱口而出,但话一说完便惊觉不妥,他下意识看向叶绵,担心她会拒绝。
叶绵与他对视了一眼,她自然不会拒绝,反而求之不得。她没答腔是因为惊讶平时顾悔一声不吭,唬起人却挺有一套,听她提过叶谨的腿伤来由,知道怎么样能勾起叶谨的恻隐之心,主动开口留人。
「他既是你恩人,自然能留下。」
叶谨闻言松了口气,期待地等着顾悔回应。
顾悔面无表情,脑子却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叶家不大,并无客房,他若当着叶谨的面点头留下,这代表从今夜起他没法再抱着叶绵,而是要跟叶谨睡一屋了。
他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叶绵的陪伴,如今即将失去的感觉令他莫名烦躁,更觉得叶谨异常碍眼。
叶绵看顾悔不说话,不由心焦,好不容易将身分过了明路,成为叶谨的救命恩人,他不快点头还在等什么?
「阿谨的主意甚好,恩人不嫌弃就住下吧!」背着叶谨,叶绵不停的跟顾悔使眼色。顾悔心中不快,但在叶绵的催促之下,最终只能勉为其难的点头。
叶绵见状一时激动,正要开口,叶谨却快了一步,挡在她的面前,「叶绵,家里应该还有床新被子,你先去拿过来给我,我好给恩人铺床。」
叶绵瞬间回过神,这才想起顾悔身分过了明路后,自然不能再与她同床共枕,她暗暗地瞧了顾悔一眼,总算明白他的不悦缘于何处。
「叶绵。」叶谨见叶绵不动,反而看着顾悔,再也忍不住微弯腰,压低声音在她耳际说道:「别再看了,丢人现眼。」
叶绵似笑非笑的瞟了叶谨一眼,她不认为有何丢人,但在他的目光下仍是进屋翻出条新被子。
她抱着被子正要出房门,叶谨却跛着脚挡住她的路。
「你脚伤了,不多歇着,走过来做什么?」
「这被子给我便好。」叶谨伸手要抱过她手中的被子,「回房去歇着,恩人我自会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