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说话,黄叔摆手笑了,「不过就是身旧衣罢了。」
顾悔替夏平换上衣服,坚持将那十两银子给黄叔,让一旁的魏少通看得瞪直了眼。
黄叔推辞不收,「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收下吧。」顾悔顿了一下才道:「这些年多亏你照顾绵绵。」
黄叔不敢居功,「都是叶绵乖巧,得人疼爱,小小年纪失了爹娘也有骨气,替我上山采药好些年,省了我不少事。」
虽说如此,但能替他上山采药的人有许多,不需要找个没有力气的小姑娘,说到底还是他心善。顾悔对此心知肚明,坚持留下银子,抱着夏平出了黄家。
夏安拉着顾悔的衣角,急急地跟在他身旁,魏少通也连忙跟上。
黄叔疑惑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但夜已深,他累了一天,最终没有多想的关上院门歇息。
第八章 三个小尾巴(2)
出了桃花村的村口,顾悔隐约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桃花村如今有马匹的只有叶谨一人,他原可避开,但却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
夏安不解,抬头看了他一眼,乖巧地跟着停下。
魏少通看着四周一片黑暗,顾悔目光盯着前方不动,好奇的出声询问,但他的问话一如过往没得到一句回答。
叶谨在离村口一段距离就下了马,平时他练马太晚,为免惊动村子里安眠之人,总是牵马入村,只是没料到今日能在村口看到顾悔。
他难掩惊喜的唤了声,「顾大哥!」
顾悔对他轻点了下头,看他担着弓,一脸神采飞扬的样子,看来是刚练马回来,「练得可还好?」
「好。」叶谨点头,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夏平,「这些人是……」
「我们几个都是小伙子好心出手相救之人。」魏少通抢在顾悔面前回答,对叶谨难掩好奇,他原本以为顾悔是无家可归之人,但如今看着叶谨跟顾悔熟稔的模样,看来是自己误会了,「不知小公子——」
顾悔将夏平交到魏少通的怀里,打断了他的试探。
魏少通不由一个撇嘴,他是真心想跟顾悔交好,偏偏顾悔就是块冰,拒人于千里之外。顾悔走开几步,叶谨见状便跟着他到一旁。
夏安迟疑了一下,坚持拉着顾悔的衣角不放。
顾悔察觉,下意识看他一眼,最终没推开他,在他心中,乖巧的夏安与总是喳呼的魏少通相比讨喜多了。
叶谨跟在顾悔身后,看出了他的态度,忍不住开了口,声音有着一丝苦涩,「顾大哥这模样是不打算同我回去吧?你真不在意了吗?我姊姊很担心你。」
提到叶绵,顾悔心中波动,但面上不显,「她……她收到我送的瓦罐可开心?」
叶谨想起叶绵哭得一塌糊涂还死要钱的样子,感伤之余还是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然是开心,只是你避不见面,她不好受。」
顾悔垂下眼眸,觉得内疚。
叶谨不懂儿女情长,至今也无放在心上之人,所以不能理解顾悔想见又不敢见的心态。
「让她等我,我会回来。」
叶谨皱起眉头,「你说得轻巧,你想她等你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这个问题,顾悔无法给答案,他只想要活得光明磊落,等到那日再堂堂正正的站在叶绵面前。
「顾大哥,我没见过我姊姊对旁人像对你一样上心,别说你要她等你,只怕你不想她等,她都会死心眼的等下去,只是你别让她等太久,不然……」叶谨有一瞬间想告知他叶绵的身子不好,最后可能不是叶绵不愿意等,而是她等不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但最终他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人的一辈子是数十年,有人的一辈子却不过短短数年,你想仔细。」
顾悔听出他话中有话,不由微眯起眼、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思,叶谨已经牵着马匹退了一步,「我姊姊向来只想日子过得舒心,自己在乎的人开心,所以只要你想做的,她都会倾力支持,你们两人之事我不便多言,但我相信以你的身手,闯出一番天地是早晚的事。今日我不逼你与我返家,只盼你能早日归来,我得回去了,我答应过她在亥时前返家,不然她该着急了。」
顾悔抿着唇,沉默不语地目送叶谨往叶家的方向而去,他站立许久,最终压抑住自己的渴望,接过魏少通怀中的夏平往反方向而去。
他低下头看着夏平在睡梦中也疼得皱起眉头,还有累得快要走不动,却还是拉着他衣角的夏安,看来他明日还是走不了。
魏少通坚持跟着顾悔走在夜路上,「你并非无处可去,这个村子看来平和,你怎么就情愿窝在那破败的——你这是做什么?」
顾悔没理会他,只是对着夏安说道:「上来。」
夏安先是不解,随即意会,露齿一笑,整个人趴到顾悔肩上。
「抓紧了。」顾悔低声交代。
夏安听话的嗯了一声,顾悔捎着他起身,加快了脚程。
魏少通先是一楞,看着顾悔一播一抱,人一下就走远,怕被甩开,也顾不上说话,连忙小跑步跟上。
清晨时分,回到破败庄园的夏平果然如顾悔所料开始发热,他没有惊动睡熟的夏安,迳自给他擦身喂药。
等到天大亮时,夏平出了身汗,人也清醒过来,看着小家伙苍白但有神的双眼,顾悔知道他此次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经过此夜,夏家两兄弟看着顾悔的眼神不单有崇拜,更有满满的信任与依赖。
夏安还小,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的感谢,小小年纪的他觉得给人吃食就是天下最好的东西。
所以在隔日,庄园外有人搭好棚架,说是要给庄园里的乞儿施粥,他起了一大早,早早就在外头等待,心中盘算着多要碗粥给大哥,然后还要给顾悔要一碗,当他排了许久得到一碗粥,立刻小心翼翼端着碗站到顾悔面前。
他手中的破碗还是他们两兄弟仅有的值钱物,他得等到顾悔吃了才能再去领一碗。
顾悔并不缺一碗清粥,但在夏安的眼神下,他还是接过来一口饮尽。
夏安见状,开心一笑,接过空碗又跑了出去。
「这个傻小子。」魏少通看穿了夏安讨好的心思,不由笑骂,「等了半天就得个清水般的粥,也乐得像是得到天下似的。」
顾悔微敛下眼,看着不远处半卧着的夏平,没有答腔。
夏安生活在这个破庄园里,说是不幸却也幸运,毕竟他有个兄长护着,让他在艰难的环境中依然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只是这份热切在现实的磨难之下又能维持多久?
想到这样一个纯真的孩子最终将被磨去良善,他竟觉得心头一堵。
「听闻今天来施粥的是县令大人府中的女眷,外头夸着是大善人,但谁不知这些官吏图的不过是个善心的美名罢了。在朝为官者若有心,与其一年半载的来施碗粥,还不如多想想法子,给这些可怜人找份活计,或是开善堂安置庄园这些流离失所的娃儿。」魏少通这人古怪,毛病也不少,但不得不说活得算是通透。
他听着庄园外头的动静,不由撇了下嘴,「今日给点吃的,又找大夫来义诊,给人看些小病小痛,明日呢?这些人的死活有谁在意,当官的还不如那孟家商户。」
魏少通来到青溪镇时日不长,但也知这地方繁华全是因有孟家窑场。
顾悔神情淡漠,对魏少通所言漠不关心。
魏少通也觉得有些没劲,不由靠上前,小声的问道:「你这年纪的小伙子也该说亲了,我观你面相早已红鸾心动,心中定是有人了。跟老头子说说,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入你的眼?这姑娘还真是能。」
魏少通不意外的看着顾悔因为他的话而神情微动,得意的一笑,「老头子说中了吧!老头子我可是有本事的人,将来你要靠我相助的事不会少。我告诉你,老头子我如今虽是孤家寡人,但年轻时也幸运地娶了个漂亮的媳妇,有一儿一女,可惜当时年轻气盛,仗着有几分本事整天犯浑,害得儿子不慎落河身亡,伤了我娘子的心,难过地带着小闺女走了。我后悔得紧,这几年走南闯北寻人,偏偏毫无头绪,你还年轻,可别犯跟我一样的过错,等要回头人都不见踪影。」
顾悔没好气的看了魏少通一眼,他虽没有与叶绵成亲,但心中早已认定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妻,魏少通的话就像在触他霉头似的,听了刺耳。
「你别恼,我这是忠言逆耳。你我相遇是命中缘分,若非有你,我早已一命呜呼,所以这辈子除非找到我娘子,不然我跟定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找我的媳妇,你做你想做之事,我不会碍着你的前程。」
魏少通平时大剌剌,嘴上似乎没把门,但早看出了顾悔胸有大志,不会屈于平凡,他反反覆覆只想表达自己死活都赖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