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绵用尽全力扯下藤蔓,因为动作急迫,被割伤了手也不自知,她把藤蔓覆到他身上,试图将他隐藏起来。
顾悔在火光中看到她的手染上鲜红,不由眉头微皱,甩动藤蔓间,她的手血不经意溅到了他的脸,那一滴温热瞬间牵动他平静的心。
「这样应该成了。」叶绵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有人过来了,你先在这里躲一会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叶绵说完没等他回应,迳自拿起搁在一旁的火把转身离去。
光亮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四周重回一片漆黑,她的到来与离去都在转眼之间,让顾悔有片刻的恍惚。
等她?为何要等?
顾悔此生未曾有想要等待之人,他原想静静死去,不被人打扰,但现在难道是他太过虚弱,心中才会生出不合宜的期待,期待那个小姑娘真的会去而复返。
但她回来了又如何?
躺在黑暗之中,顾悔看到斜坡之上隐隐有光亮和交谈声,接着光亮和交谈声远去,四周伴着他的只剩寒冷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狼嚎。
他等了许久未见人来,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不过一个陌生的丫头,出手相救只是一时冲动,冷静下来后怎么可能会再回头?
他闭上眼,虽然盖着姑娘的棉衣,但感觉似乎又更冷了。
想他一生都活在黑暗之中,他是低贱的奴隶,杀人的恶徒,最终也只有孤独黑暗才是他的归宿。
第四章 收留梦中的男子(1)
「叶绵,你真是越来越不知分寸。」叶谨捎着扭伤脚的宋晓月,走在下山的小径上,一路上还忍不住叨念。「天黑了还跑进山里,也不怕被狼给吃了。」
叶谨今日在山上没有任何收获心情正不好,下山时竟然遇上宋晓月,小姑娘扭伤了脚,正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他只能一路把人担下山,正累得半死,又遇上来寻人的叶绵,他的怒火直接爆发。
「要不是遇上你和月妞儿都不懂事,我何苦拖着这副破身子上山来寻?」叶绵也不甘示弱的回击,「你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
「你——」叶谨瞪着她,每次都拿她的身子说事,什么死不死的,真是气人,「懒得跟你说,又冷又黑的,快点下山。你怎么不加件衣服就来了?若染了风寒有你苦头吃的。」
「知道了,知道了。」叶绵把衣服留给了顾悔,想着他受伤还躺在坡底,心里着急,也巴不得叶谨快走,让她找机会可以再去找顾悔。
叶谨捎着宋晓月往前走了几步,敏感的察觉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疑惑的眼神看着四周。
叶绵的心一拧,顾悔就在附近!
叶谨正要往斜坡的方向而去,她立刻出声说道:「伸手不见五指,别担着月妞儿过去,过来。」
「有血腥味。」叶谨不理会她,迳自走到斜坡,「你把火拿近些。」
「十之八九是什么误入了陷阱的动物。」叶绵紧张的虚抬了下手中的火把。「别瞧了,我冷。」
她隐瞒顾悔的事并非防备手足,而是深知叶谨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同意她出手救个浑身是伤的陌生人,但顾悔对她而言不同旁人,她一定得救,为免节外生枝与叶谨冲突,才打算暂且先瞒着他。
叶谨原想放下背上的宋晓月,步下坡底一探究竟,但一听叶绵的话只能打消念头,收回视线,捎着宋晓月退了一步。
叶绵见状,心头暗松口气,率先转身离开,叶谨立刻跟上她的脚步。
心中记挂着顾悔的安危,但叶绵顾念叶谨的脚不利索还担着宋晓月,倒也不敢加快步伐,一路无语的直到山脚下,叶绵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尾随的叶谨,「现下已不早,你快将月妞儿送回去,别让宋大叔他们着急,若是时辰太晚你就先去外祖父家待一晚,别急着赶夜路回村,将月妞儿送回去后,记得给请个大夫好好瞧瞧。」
「知道。」叶谨坚持将叶绵送到村口,不放心的交代一句,「你自个儿回去小心些,回家记得先熬碗姜汤,别受寒了。」
「知道。」叶绵为让叶谨放心,转身往村里走去,走了好几步才悄然回头看了一眼。
叶谨已挤着宋晓月走远,隐约还能听到他数落宋晓月的声音,宋晓月也乖乖的没回嘴。
她心中不由感概,跟宋晓月一起长大,自己之前怎么就没看出她对叶谨有这种心思……不过现下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等到叶谨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立刻转身走上山径,循原路上山,找到黑暗中的顾悔。
因为下山花了不少时间,上山时她又顾念着自己身子不好,纵使心急也不敢走得太快,所以等到顾悔身旁时已经耗了一个半时辰,她悬着一颗心,直到对上顾悔晶亮的双眼才安定下来。
她蹲到了他的身旁,将他身上乱七八糟的藤蔓给拉开。顾悔看到她真的去而复返,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无法平静。
叶绵伸手将他扶起,「你能走吗?」
她靠得很近,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身上的气息令他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硬。
叶绵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察觉到他瘦弱的身躯,心莫名疼了一下,不知他是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副德性,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不说还受重伤,看起来比她这个药罐子还要虚弱。
靠着她的扶持,顾悔爬上山坡,缓步往山下走,一段路几乎用尽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但他仍倔强地咬牙苦撑。
看着他的模样,叶绵心中不舍,心一横,将自己手中的火把塞到他手上,「你这样不成,把火把拿着,我担你下山。」
顾悔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她在面前蹲下,拉着他的手架在肩上,硬是将他给担在背上,向来面无表情的他难得露出呆滞的神情,待回过神,他双臂已经垂在她的双肩之上,被她捎起来。
叶绵也担心自己不自量力,不单伤了自己也伤了他,但真将人捎起来之后,才发现顾悔比她想像中的更轻瘦,她不禁心疼的说:「你是饿了多久?浑身都没肉了。」
顾悔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自小受严格的训练,三天三夜不进食是常事,多次身受重伤无人照料也是硬挺过来,他从不认为自己瘦弱,但听到她略微嫌弃的口气,好像他真的太瘦了……顾悔有些自惭形秽,挣扎着要离开她的后背。
「求你了!行行好,别动。」叶绵的声音带着祈求,「不然我俩都得摔倒,你总不想看我也伤了吧?」
顾悔闻言身子一僵,他其实不用在乎她受伤与否,但偏偏他抿着唇,听话的一动不动,任由她捎着。
自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不受欺凌,就未曾有过如此软弱无力的时候,让个女子捎着走也太不像话了,有生以来头一次,他后悔让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叶绵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咬牙憋着一股气将顾悔捎下山,为了不让人发现,靠近村子时她特意让他将火把灭了,绕着村子外围多走了一段路从后院进家门。
怕叶谨回来发现,叶绵很快决定将顾悔安置在自己房里,直到将人放在床上,她才大大松了口气,脚步踉跄差点跌坐在地,顾悔下意识伸手扶她,但她已经快一步伸手扶住床柱稳住自己,没在他面前出丑。
「我挺没用的是吧?」她抬头对他匆匆一笑,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过万幸还是将你带回来了。」
顾悔僵硬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回应,只觉得一股独属于女儿家的味道充斥四周,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身上是刀伤吧?」叶绵没有追问他身上的伤是为何而来,只是说道:「我们桃花村纯朴,对于外来者总多份小心翼翼,我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风波,所以暂时将你安置在我房里。但你别担心,我自小就跟我们村里的赤脚大夫学认药,家里也有伤药,替你包紮不成问题,你先躺会儿,我去去就来。」
直到关门声响起,顾悔这才转头仔细打量,房里宽敞,陈设简单,自己浑身血污躺在叶绵的床上,弄脏了她的被子。
他的脸微红,想要起身,偏偏此时开门声又响起,他立刻放弃一切动作,再次直挺挺躺着,目光看向一旁的床柱,就是没看叶绵的方向。
叶绵端了盆烧开又兑好温水的面盆回来放在一旁,挥好干净的帕巾,小心翼翼替他清洗沾上血污的面孔。
巾帕擦过他的眉眼,恢复了原本的相貌,除了瘦了些,倒更贴近几分梦中她所熟悉的模样,她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忍一忍,等我给你擦干净,涂上药就会好了。」她的口气俨然把他当成三岁孩子哄着。
顾悔努力不露出任何表情,但当感觉自己的衣物被拉扯,他再也无法装淡定,猛然转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