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太守府前,他俐落地翻身下马,手持军令,在门房上前来时一挥,便径直走入太守府。
门房一惊,连忙跟上,在快到时大喊。「老爷,有客到!」
云州太守秦初仁今日休沐,听到门房急促的喊声先是不悦的皱眉,但见到顾悔神情立刻一变,连忙起身相迎,「原来是世子爷,快快有请。」
当年顾悔手持军令来到边疆,他原以为不过就是个公子哥儿不知天高地厚跑来胡闹,但在见到顾悔的第一眼他就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顾悔是定远侯世子不假,但他在京城就颇受秦王看重,特令进了玄甲军,手下支配一队轻骑十余人,个个勇猛善战,前几日他才送捷报进京,内容还与顾悔手下的一队轻骑有关。
顾悔领人潜入东突厥军营,烧了敌方的粮草不说,还割断了敌军牛马的强绳,让受到惊吓的牛马在浓烟中冲撞,踩死、撞死敌军无数。
冬季严寒,本就粮草不足,东突厥又突遭剧变,人粮皆失,阵脚大乱,短时间内看来也顾不得南犯,边疆至少可以确保一段时间的安定。
「世子爷,请。」秦初仁最喜欢有勇有谋的后生,对顾悔显得特别热情。
顾悔脸上表情淡淡,对秦初仁的热络视而不见,只是轻抬了下手,对后头打了个手势。
跟在顾悔身后与他同样装束的黑衣人脸上迟疑一闪而过,最终还是双手奉上一个四方形的木盒。
秦初仁心中不解,却也笑脸盈盈的接过手,面前这人名叫刘道兴,长得人高马大,硬是比顾悔还高上半个头,他是个粗人,因家中人口众多养不活他,所以进了军营,凭着力大无穷、一身武勇得到重用,入了玄甲军。
秦初仁至今对他空手碎石的功夫印象深刻,而刘道兴平时也是自视甚高,如今却甘愿听令于顾悔,可见顾悔能耐。
第十一章 一起去云州(2)
「不知这是何物?」秦初仁笑问。
「太守看看便知。」刘道兴递给他之后,立刻又退到了顾悔的身后。
秦初仁依言打开木盒,但一看到盒内之物顿时大惊失色,捧着盒子的手也抖了起来。
「你……你……这……」秦初仁惊恐地看向顾悔,虽说顾悔依然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他硬是在这张脸上看出了一丝淡淡的嘲弄,他连忙稳住自己,「这是何物?」
「就是人头,太守没见过不成?」刘道兴看着秦初仁的模样,不由嫌弃的一撇嘴。
秦初仁强压下惊慌,「我自然知道这是人头,但为何——」
「此乃迪罕的项上人头。」开口的是另一名站在顾悔身旁的黑衣人,他知道顾悔轻易不开口的性子,索性揽过解释的任务。
迪罕乃东突厥的勇士之一,手握重兵,此次顾悔所率轻骑毁的便是迪罕军中的粮草,没想到顾悔竟连守将都杀了,东突厥混乱不单单是因为粮草被毁,更多的应该是勇将被击杀所致。
秦初仁的目光落在开口的黑衣人身上,此人姓李名宝长,其祖父长平郡王与世祖皇帝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次东突厥入侵时长平郡王领命抵御,不幸中箭而亡。
「这可是我们悔哥的功劳。」李宝长笑着将木盒关上,放到一旁的案桌之上,「太守的奏摺可得好好大书特书,可别委屈了我们悔哥。」
震惊过后,秦初仁神情已回复平常。
李宝长出身名门,自小受宠,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因祖父死在东突厥手中,自小便对东突厥深恶痛绝,甚至独排众议入了玄甲军。
能入玄甲军者各各都有本事,他因家世也因自小习武,能耐过人,向来不服人,在玄甲军中是个令人头痛的刺头,现在倒是与顾悔称兄道弟起来。
能够让这一个个能人都听令于他,秦初仁不得不说顾悔真有几分能耐,只是他的手段实在太过凶残。
他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此事自然得上奏,只是——」
「太守就别再磨叽了。」李宝长不耐烦地打断了秦初仁的话,「总之,您老记得将我悔哥的功绩记上,让我悔哥能得功名赏赐就好。」
秦初仁也不恼,只是心中不解,顾悔立功自然得赏,但是身为侯府独苗,顾悔早已是富贵逼人,如今却提着人头上门讨要功名,所为何意?
「男子汉大丈夫,靠自己上战场挣的才是真功名,我悔哥是真爷们。」似乎看出了秦初仁的疑惑,李宝长开了口。
「世子爷果然英雄出少年。」秦初仁闻言,只能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你们这是说完了没?」刘道兴有些不耐烦了,「既将东西送到就走了吧!赶了两天的路,我都憔悴了,现下先去大吃一顿再睡上个安稳觉,好好养身子。」
「长得一副虎背熊腰还养身子,你丢不丢人。」一旁始终未开口的邵武华闻言,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刘道兴开口就想回嘴,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毕竟他有自知之名,他力大无穷,上了战场能以一挡十不假,但他脑子不好使,玄甲军里随便一人都比他聪明,尤其是邵武华,这人没有出色的家世,但他有勇有谋,跟他对上自己只有屈居下风的分,所以不会与他硬杠。
他扬头一哼,抬起手轻勾着一旁沉默的夏平的颈子,「小平子,咱们不理他们,出去等,这些人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不适合善良单纯的咱们。」
在他们队里,刘道兴最喜欢的就是夏平这个小伙子,夏平在他们之中年纪最小,是顾悔的小跟班,因为小时候也饿过肚子、过过苦日子,所以跟他一样特别护食,只要提到吃,他们两人总能说到一块。
夏平看向顾悔,见他默许,这才让刘道兴拉着出去。
顾悔从军,夏平也跟随左右,他年纪不大,没学过太多学问,但深知受人点滴,涌泉以报之理,在绝境之时顾悔出手相助,此生他便认定顾悔,为他尽忠。
顾悔也不耐烦待在太守府里,只是他还在等秦初仁的一句话,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秦初仁被看得心慌,脱口说道:「世子爷放心,我定将此事上疏,让朝廷得以论功行赏。」
顾悔闻言,心下满意,却在这时听到门外的刘道兴一声斥喝,「来者何人?」
躲在堂外柱旁的秦舒槿被这声巨吼惊了一下,身后的婢女甚至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刘道兴皱起眉头,大步走来。
秦舒槿见状,连忙出声,「我乃太守之女,秦舒槿。」
刘道兴闻言,立刻停下脚步,看到现身的是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不是刺客,不由面露可惜,虽说赶了两天的马很累人,但是让他再打几个人,活动活动筋骨还是没问题的。
「槿儿?」
听到父亲的声音,秦舒槿忍着惧意,带着婢女走进大堂,对秦初仁福身一礼,「爹。」
「你出来做什么?」秦初仁脸上明显带着不快。
秦舒槿低头站到父亲身旁,以为自己做得隐晦,但低下头那瞬间飘向顾悔的眼神还是落入众人的眼中。
一旁的李宝长眼睛一亮,他的年纪虽比顾悔小,但早已娶亲,知晓男女情事,秦家小姐这是看上悔哥了。
小姑娘长得倒是娇俏,只可惜顾悔就那张脸好看,容易让小姑娘心动,除去好皮相,这人性子冷漠,怕是世间无一女子能够忍受这样的凉薄。
「老爷,夫人交代,请贵客赏脸留下用膳。」一旁的小丫鬟哆哆嗦嗦的开了口。
原本夫人是交代嬷嬷向老爷禀报,但小姐硬是要跟过来,原因自然是想见见被夫人一口一声夸赞的定远侯世子。
当初顾悔领着秦王之命来到云州,因其贵为世子又为玄甲军,秦初仁有心相交,便在府中设宴款待,此举让太守夫人相中了顾悔,没少在闺女面前提及此人。
然而在秦初仁心中,若无顾悔亲送人头一事,或许他也会觉得此人是佳婿人选,但如今他已看出此人性冷、残忍无情,甚至连正眼都不看自己的闺女,这是压根没瞧上。
秦初仁能一路坐到今日云州太守之位,比旁人多了丝敏锐,这门亲事只怕夫人和闺女都要失望了。
但纵使亲事不成,他还是乐意与前途光明的后辈相交,正要开口留人,却见顾悔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俊美面孔双手一拱,转身离去。
他来此不过是让太守上报自己的功勳,目的既已达到,他也不顾是否失礼。
李宝长、邵武华相视一笑,同时一拱双手,转身跟在顾悔的身后离去。
秦舒槿见状心中一急,连忙拉着秦初仁的衣袖晃了晃,不经意间打到了一旁案上的木盒,直接掉落在地,盒中之物也滚了出来。
秦舒槿一看清是什么东西,花容失色地大声尖叫。
顾悔正踏出大堂,听到声响,漆黑如夜幕的眼珠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嘴上却是淡淡丢了一句,「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