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那就打扰了。」邵武华做了个请的手势,「带路吧!」
叶谨微楞,他满心以为是要回营,但看邵武华的架势似乎不是。
「走啊,去你家,毕竟顾悔也在那不是吗?」邵武华厚着脸皮道。
「这不成,我们得去太守府覆命。」叶谨身后的同袍虽然畏惧玄甲军,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更带着若有似无的埋怨。
邵武华淡淡瞟了他一眼,「于礼确实该去覆命,不过你去便成了,你就说叶谨被玄甲军带走,请太守见谅。」
虽说太守是官,但是身为玄甲军,直属于秦王殿下,不论去到何处旁人都会敬上几分,称一声大人,无人敢轻易得罪。
「走吧,小兄弟。」邵武华轻声催促。
叶谨心中虽觉不妥,但依然在前头带路,往居住的里坊而去。
第十二章 两人终重逢(1)
叶绵送走陪她去看大夫的郭朵娜后就进灶房熬药,看着炉火烧起,不由怔忡。
她漆黑的眼瞳映着火光,恍惚间彷佛还能看到他一身黑衣,手中马槊带着令人胆寒的亮光,她不解自己为何在街上看到顾悔的那一刻竟突生怯懦,没有出声唤住他。
顾悔之于她向来不是遥不可及,但那一瞬间,却让她生出一股陌生感。
世间缘分,环绕因果,她的身子不好,本不该来此,却因顾悔而来,乍见他时的畏惧来得莫名,如今反而生出悔意,当时自己应该出声唤住他的,明明她很想他……
门外传来细碎的声响,她不解地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黑,身形一晃,一道黑影带着熟悉的气息,迅速将她稳稳抱在怀里。
叶绵心头一阵激动,「你……回来了?」
她的问法令顾悔心头一暖,只是听出她的声音异于平常,忍不住沉下脸,「你病了。」
「嗯,一点风寒罢了。」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确认他真实站在眼前,原想对他笑笑,但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更或许是再见他一时没忍住情绪,竟落下了眼泪。
「别哭。」看到她的泪,他有片刻慌乱,笨拙地用衣袖帮她擦拭,但他的劲儿太大,反而弄红了她的脸,他连忙停手,苦恼地皱起眉头。
他的不安落入叶绵眼底,她忍不住破涕为笑,「我没事,我想你了。」
她语气下的眷恋令他心软,双手牢牢抱住她,怀中熟悉的温度令他接连投身杀戮的狂暴情绪逐渐平复。
「我也想你。」他语气是旁人从未听过的温柔。
跟在后头的李宝长听闻,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冷血悍将变得柔情似水,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他好奇的拉长脖子,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使顾悔成了绕指柔,偏偏顾悔将人护得紧,他只能隐约看到人形,忍不住屈起手撞了撞一旁的夏平,「这是谁?」
夏平摇摇头,他只知顾悔功夫了得,待人向来清冷,如今温柔的样貌他也全然陌生。
「云州严寒,纵使再关心阿谨,你也不该贸然前来。」顾悔抱着她,忍不住轻斥。
「我来是因为阿谨,也是因为你。」她柔顺的安抚,「我猜想你终究会来到边疆,只是不知你将选择何处,我就想着就算不能跟你在一处,但来到边疆至少能靠近你一些。果然,我们今天遇上了,我们有缘,对吗?」
顾悔垂下眼眸,掩去心中的五味杂陈,他原以为是叶绵放不下叶谨,到头来原来也是为他。
想到这里,他将她打横抱起。
「你——」
「你的药我会看着。」他闷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歇着便好。」
叶绵搂着他的脖子,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有外人在,她连忙轻拍了拍,让他将她放下,在外人面前,如此亲密不合规矩也太失礼。
顾悔不放,只是冷冷看了两人一眼。
夏平意会,退了一步,还不忘伸手拉着李宝长一同离去。李宝长不死心的挣扎,「悔哥,这是嫂子吧?」
顾悔不喜外人打扰自己与叶绵,但是李宝长这声嫂子却愉悦了他,所以他难得没有给脸色看,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宝长双眼闪着光亮,满心以为顾悔这副冷冰冰的模样,此生怕是难讨媳妇,就算讨着也是相对无言,真没料到啊……
「嫂子,我——」
「你一身血污,绵绵是个姑娘家,见不得血。」见他靠近,顾悔抱着叶绵微退了一步,嫌弃的皱起眉头。
李宝长下意识低头看自己,他们夜闯敌营,烧了粮草又取来首级,再赶了两天路到云中,身上沾到的血迹早已干涸,虽说一身黑色装束压根看不出来,但味道确实不怎么好闻。
他瞬间明白为何顾悔明明急着见人,却硬是在路上找了间成衣铺子,换了一身衣物,这是怕吓到人家娇柔的姑娘。
李宝长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是我说,方才在太守府,太守千金看到首级花容失色,你满心不屑,说她不配出身于武将之门,若照你所言,嫂子岂不是更没资格——」
「闭嘴!」顾悔斥了一声。
看到顾悔神情转寒,李宝长立刻识趣的改口道:「我明白,太守千金怎么能与嫂子相提并论。」
「这是自然。」顾悔回得理所当然。
李宝长双眼瞪大,他今日实在长见识,以为顾悔是块冰,原来是团火,只是他待人以冰或以火,端看对象是谁罢了。
李宝长在顾悔不耐烦的目光下被夏平给拉出去。
「太守千金?」叶绵困惑的声音带着沙哑。
顾悔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无关紧要之人。」
叶绵见他这模样也不再追问,任他将自己抱回房里。
顾悔将人放在炕上,立刻拉过被子将她包得密实,她忍不住失笑,他却压根不理会,手一探,觉得炕不够暖,还要去添柴禾。
叶绵反手拉住了他,「你不会要走吧?」
「不会。」他轻声承诺,她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他不由心生愧疚,心知当初自己的不辞而别必然伤了她的心,就算当时是为了她好别无选择,但他终究有错,「我对不起你。」
她轻摇着头,脸色因生病而显得苍白,「我明白你有苦衷,毕竟黄惊在你离去后不久便带人来了桃花村。」
顾悔闻言,脸色一沉。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抚,「虽是如此,但黄莺并未拆穿你我之事,我骗了那行人,也不知他们信了多少,但最终他们走了,桃花村也无事。」
顾悔松了口气,他满手血腥,并非良善之人,却不愿无辜之人受他所累。
他低声说道:「如今东突厥正乱,赵可立自顾不暇,我会尽快让一切尘埃落定。」
「我信你,但你功夫再好也是血肉之躯。」她低声说道,想起在街上看他策马而过的模样,「你入了玄甲军?」
「嗯。」顾悔也没打算隐瞒,「你从何得知我入了玄甲军?」
想起在街上与他的巧遇,叶绵难得有些不自在,「我……我看到你了。」
顾悔有些意外,「何时?」
「今日稍早去医馆看大夫时,正好见你策马经过。」她忍不住笑了笑,「那瞬间,我竟不敢唤你。」
顾悔的心猛然一紧,「我依然是我。」
「我明白。」她轻声安抚他,「是我一时想岔了,只是你明明回来给我送了不少金银财宝,却不愿见我一面,这些年来更无只字片语,终究令我不安。」
此刻的顾悔在她面前却像做错事的孩子,他掏出放在衣襟里的钱袋子,拿出一对金光闪闪的金钗。
叶绵看到他急切的将金钗塞进自己手里,觉得好气又好笑,「你给我这些,是让我别再提及你不辞而别一事吗?」
顾悔摇头,只简单的说道:「你喜欢。」
因为她喜欢,所以他就给。
叶绵闻言,再大的委屈也都散了,「你这个傻子,我只担心你把身上的银两都给我,独自在外吃不饱又穿不暖。」
「我很好,入了军营,立了战功,以后可以给你过好日子。」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有今日没明日的小子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襟,又拿出一个钱袋子,里头不过就是些零散的铜钱,他一股脑的全给她,心中暗自沮丧,觉得自己来得匆忙,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
他果然很会投其所好。叶绵看着手中的银子,忍不住笑着对他伸出手。顾悔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离开桃花村之后可有受伤?」
他想摇头,但在她清澈的目光下,他选择老实点头,「都是些小伤,早就好了。」
叶绵不悦地捏了下他温暖的大手,「金钗我收下,就当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不过银两我不收,出门在外总要有银两傍身,别总想着把身家给我。」
他巴不得将一切给她,让她无法再分彼此,如今他已不再是一无所有的顾悔……他这才想到,他还有件事未告诉她。
不过看到她眉眼间的倦意,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让她休息来得重要,于是他拍了拍她,「你先歇会,等药好了我再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