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李冬生,没有回避他的试探,「我在八相山中发现血迹,在山里找了好几日,要不是恰巧在山上发现了不少死去的狼尸,怀疑是顾悔的手笔开始追査,我也寻不着,谁能想到以他这冷酷的性子会隐居在桃花村中?怎么,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存心放过他,让你扑空吧?」
李冬生心中确实怀疑,但他没有证据,毕竟黄莺需要师父手中的解药才能活命,常理而论,任何人都可能背叛,就她不会。
何况当年她能为了自己下手取胞姊性命,又怎会放过顾悔。
「总之继续找吧!」李冬生不再细思,交代下去,「师父给的期限只剩十日,若再寻不着人,就算再不甘,咱们都得回去覆命。」
换言之,只要顾悔躲过这十日,安全暂且无虞。
黄莺撇了撇嘴,对赵可立而言,取顾悔的项上人头重要,但边疆战事一触即发,他更为看重,毕竟若东突厥灭亡,赵可立苦心经营半辈子的权势荣华也将成空。
以前的黄莺或许也会担忧东突厥颠覆,赵可立倒台,她的性命不保,但如今她心中有了一个想法,玉石俱焚或许也是个很好的结局。
她垂下目光,掩去自己眸中的阴狠笑意。
叶谨从军的消息于礼该向谢夫子禀报,但在知会谢夫子前,刘大叔却先送来了谢家的请帖。
信中提及,要给将进京的谢如英一家人践行,谢夫子做东,姊弟俩这才知姨母一家有了大造化。
不知情也就罢,如今得知,贺礼自然不可少,只是这礼也不需太重,毕竟众人皆知他们姊弟无依,平时与姨母一家也没太多来往,只要不失礼于人就成。
叶绵在践行宴的前一日收拾了自家做的艾绒和叶谨打的两只野鸡,隔日一大清早便与叶谨坐上刘家大叔家的牛车去镇上。
姊弟俩才踏进谢家,就见原本用来作育英才的庭院热闹非凡,不少人进进出出,这些人大多是来道贺的左邻右舍。
「看来姨父这次当真是得偿所愿了。」叶谨不由啧了一声,他并不嫉妒姨父一家,只是不喜他们,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不以为然。
叶绵脸上挂着浅笑,看不出心中思量,只是跟着叶谨一进门,看到在院子里被围着道喜的谢如英时,先上前请安。
谢如英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两姊弟的神情也比平时热络许多,「来了。」
「是。」叶绵点头,看了一旁的叶谨一眼,「这是我与阿谨带来的贺礼。」
「你有心了。」谢如英随意看了叶谨拿在手中的东西。
她本就自视甚高,如今夫君将入京为官,听到风声上赶着来巴结的人不少,她自然瞧不上叶绵姊弟送来的小东西,但碍于众目睽睽之下,谢如英倒也没露出嫌弃的神情,只让叶谨去将东西放下。
「怎么不见外祖父?」叶绵轻声问道。
提到谢夫子,谢如英的表情微变,只道:「他跟雪儿在屋内,他向来对你们姊弟最为挂念,你们去请安,时辰差不多就请他老人家入席了。」
叶绵也没多想,称是后便带着叶谨进屋去见谢夫子。
堂屋里不同于院子的热闹,除了谢夫子就只有杨妍雪,进去时,叶绵见两人正低声说话,外祖父的神情明显有些不耐。
叶绵疑惑,还未开口,杨妍雪已先一步起身,「绵绵,你可来了,外祖父正在叨念你呢,快过来。」
叶绵不着痕迹地闪过杨妍雪伸过来的手,明明是近乎陌路的两人,她没兴趣在人前委屈自己跟她上演一场好姊妹的戏码。
杨妍雪的手扑了空,脸上有些讷讷,只是碍于谢夫子在场,更碍于外头的众宾客,她也不好多言,只是低头让到一旁,让叶绵两姊弟上前见礼。
谢夫子见了他们,脸上终于露出由衷的笑容,「你们姊弟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看到谢夫子的笑脸,杨妍雪心中略感不快,她哄了半天也不见外祖父露笑,偏偏看到叶绵姊弟,脸上就笑容可掬。
「谢外祖父挂心,绵绵与阿谨一切皆好。」叶绵乖巧地回了一句,跟叶谨坐了下来。
她敏感地看出外祖父今日的兴致不高,女婿高升是喜事一件,外祖父的反应明显不合常理。
「方才我瞧外头道喜之人大多是外祖父故交,外祖父为何独坐堂内?可是身子不适?」
「我身子还好,你有心了。」谢夫子明显不愿多提。叶绵心下狐疑,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一旁的杨妍雪。
杨妍雪对上她的视线,莫名有些心虚,微垂下眼道:「外祖父不过是嫌弃外头吵杂,想待在屋里静静罢了。」
谢夫子闻言,没有答腔,只是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
「别装模作样。」叶谨向来不来拐弯抹角这套,直言道:「是谁让外祖父受委屈了?」
杨妍雪不由一恼,「阿谨慎言,家中谁敢委屈外祖父?」
叶谨一哼,「别人兴许不会,但你们姓杨的难说。」
杨妍雪面上有些挂不住,带着委屈看向谢夫子。
谢夫子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开口,「只是这几日夜里没睡好,精神不佳,所以才在屋内歇会儿。」
叶绵不信,但也没有拆穿,只道:「怎么不见姨父和两位表哥?」
「你姨父带着良哥儿和仁哥儿去县令大人府上请人了。」
谢夫子虽不在官场,但作育英才多年,也教出几个成材之人,所以对人情世故思量得比杨均成透澈。
如今杨均成有了机缘造化,转眼间仕途竟是比县令大人顺当,怕县令大人心中有想法,所以他早早发话让杨均成去请人。
官场为官,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谁知杨均成还不太乐意,最后是他冷着声音才逼着他出门请人,出门时还摆了脸色,依他这性子,就算进京也走不到太高的位置。
「待你两位兄长回来,阿谨跟他们多聊聊。」谢夫子看着叶谨的目光带着慈爱。
叶谨闻言却是微挑了下眉,他与杨家两位表兄喜好南辕北辙,向来无话可说,但也知外祖父开口是盼着一家和乐,只能敷衍点头。
杨妍雪暗中打量着叶谨,被叶谨捉了个正着,她心一突,语气讷讷地道:「前些日子听闻宋大娘提及你在窑场寻了份活计,看你身子更为壮实,应该十分顺利才是。」
叶谨懒洋洋坐在圈椅上,他不想理会杨妍雪,偏偏她还往刀口上撞,他冷哼了声,「没料到表姊还有兴趣打听关于我的消息。」
杨妍雪闻言,看来有些难过,「阿谨,我对你始终关心。」
「大可不必,我八字轻,表姊的关心我承受不起。」叶谨似笑非笑的看了杨妍雪一眼,「杨家与叶家向来不是一路人,日后两家分隔两地,也难有交集,彼此相待还是怎么自在怎么来,别总挂着伪善的面具,你在外名声淑德,但一家人谁不知谁的底细。」
杨妍雪脸色一白,液然欲泣。
谢夫子皱起眉头,叶谨的腿伤是因为杨妍雪,他能理解叶谨的针对,但他年纪大了,最想见的是一家和乐,更别提如今杨家进京,兴许日后还能扶持这对可怜的姊弟一把。
他正要开口,一旁的叶绵却先一步伸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茶盏递了过去,轻声说一句,「外祖父,喝茶。」
谢夫子看着出现在手边的茶盏,不经意的抬头对上叶绵的眼神,叶绵向来护短,这一点自她小时候就未曾变过,像极了她的娘亲,皆是外表柔弱,实则刚强之人。
想起当年云儿认定了叶家小子,硬是不顾他的反对嫁进叶家,他还为此跟闺女置气好些年,后来是因为云儿服软,他也因疼爱闺女彼此各退一步,父女关系才恢复如常。
但闺女死了之后,他每每想起因为不谅解而冷淡来往的几年,心中终究有悔,若早知父女情缘如此短暂,他又何苦浪费数年置气。
抱着这份遗憾,他对叶绵姊弟在多有照顾之余也多了几分纵容。
他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没有开口替杨妍雪缓颊,说到底是雪儿害得叶谨毁了条腿,若她真有良知,这点言语讽刺理当承受。
杨妍雪见谢夫子沉默,脸上难过,心中却是一阵冷笑,印象之中似乎总是如此,自小外祖父便偏疼这个体弱的表妹,姨母死后这份疼爱不但无一丝改变,反而更加重了几分。
叶绵无视杨妍雪的神情,待谢夫子喝了茶,接过茶盏再放回桌上,「阿谨向来淘气,怕是跟表哥们谈不到一块去,今日外头人多,让他去帮把手吧。」
谢夫子闻言也不好强求,「阿谨出去瞧瞧吧。」
叶谨早在见杨妍雪的第一眼便想离去,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站起身拱手一礼,「孙儿出去帮忙,待无外人时孙儿再跟外祖父好好说话。」
一旁的杨妍雪自然听出叶谨所谓的「外人」所指何人,她神情冷了几分,偏偏只能咬牙忍着,叶谨为她伤了腿,此生都是她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