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绵被夸得有些心虚,她将浑身是血的顾悔带回家算是惊世骇俗,可与懂事沾不上边。宋大娘看出叶绵不自在,也转了话题,看了看四周,随意的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阿谨?」
「外祖父让他上前头去看看有何需要帮衬之处。」
「是该如此,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宋大娘理解的点点头,欲言又止的看着叶绵,但周遭人多嘴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点,只能说道:「这里热,你受不住,晚些时候记得带着阿谨去婶子家一趟,婶子有事儿跟你商量。」
叶绵是聪明人,猜出了宋大娘的未竟之言,目光落在不远处正与宋大哥说说笑笑的宋晓月身上。
这么开朗的一个姑娘,实在不想看她难过,可是这话她不得不说。叶绵收回视线,靠近宋大娘,轻声开了口,「实不相瞒,婶子,我家阿谨打算从军了。」
宋大娘闻言,脸色微变,「可是他那腿……」似乎意会到自己直言伤人,她连忙打住。
叶绵没在意宋大娘的话,只是续道:「我托人帮忙打点,如今已有眉目,过几日便启程前往云州,也不求他立下汗马功劳,不过是让他进军营当个伙夫,圆了他的梦。」
宋大娘沉默下来。
叶绵在心中轻声一叹,「阿谨一去,怕是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宋大娘是个聪明人,叶绵这么一点,她心下还有何不明白,虽说她心中也中意叶谨,月妞儿也有心,若两人真有缘分她自是乐观其成,但眼看着这门亲事是不成了。
从军并非不好,只是她就月妞儿一个闺女,实在舍不得让她嫁给一个时常不在家的夫君,在她眼中,这样的姻缘跟守活寡并无二致。
何况自己闺女的性子她也知晓,或许一开始还成,但日子一久,只怕女儿娇气,会闹得家不成家。
她看着叶绵清明的双眼,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轻拍了拍,「婶子明白了,婶子谢过你。」
宋大娘心中是真的感激,不然若提了婚事不成,传出去的话对月妞儿的名声有损,也会令月妞儿伤心。
「大娘言重了,月妞儿就跟我妹妹似的,我也盼着她好。」叶绵明白天下父母心,不论任何年代,能得一份安稳都是难能可贵,「大娘忙,我不打扰大娘做事。」
「去吧!我让月妞儿送你去前院找位子坐好,今日人多,你身子弱,可别有闪失。」宋大娘说着喊来宋晓月。
叶绵并没有这么脆弱,但明白宋大娘是一片好心,所以也没开口拒绝,跟着宋晓月一起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宋晓月好奇的问道:「绵绵,我娘跟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叶绵四两拨千斤,「就是问我身子最近如何。」
宋晓月闻言也不怀疑,毕竟众所周知叶绵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她娘关心几句也是常理。
「我告诉你一件事。」宋晓月压低自己的声音,脸上有着不屑,「我二哥啊,他眼睛有毛病,竟然看上了杨妍雪。」
叶绵闻言脚步微顿,心中惊讶,虽说杨、宋两家都住在同一里坊,但未曾听闻杨妍雪与宋家二哥有牵连。
「以前你姨母说杨妍雪知书达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弄得我好似野丫头似的,如今杨妍雪不但抛头露面给贫苦人施粥,还去求回春堂的大夫办义诊,接下来还要办学堂,收容贫苦人家的孩子,人人都夸她一句大善人。前些日子我二哥办宴回来,从宴席主子那拿了不少东西,进里坊时没注意跌了一跤,正好杨妍雪见了便出手相助,我二哥就这么看上了人家,天天在外猛夸她。虽说杨妍雪帮了我二哥不假,但我总觉得她姿态刻意,看起来虚假。」
叶绵垂下眼眸,对此不予置评,回想起杨妍雪这些日子的所做所为,可以看出些许端倪,她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但是杨家的家世已是板上钉钉,无从改变,她唯一能改变的只剩名声。
娶妻娶贤,只要她有一个温顺大度的好名声在外,兴许嫁进侯府并非痴人发梦,只是可惜了宋二哥,平白被人当成垫脚石而不自知。
「我娘数落了我二哥好几次,他才收敛些,姑且不论杨妍雪与郑炎庆有婚约在身,单就杨家救了个京中贵人,得以举家进京,人家就根本瞧不上他。」
叶绵露出一抹浅笑,宋大娘虽活在市井之中,但为人处世看得通透,她倒是一针见血,只盼宋二哥自己能想通,不然宋家与谢家同住青雀里坊,多年交好,杨家虽得以进京,但谢夫子还留在此处,总需邻里多照顾,两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因为小辈的事闹得心中有疙瘩。
「我跟你说。」宋晓月压低自己的声音,不由感叹,「杨家人的心可大了,毕竟人家可是救了个大贵人,小老百姓凭啥去抗衡,杨妍雪现下肯定一门心思想进京攀高枝,哪还顾得上什么青梅竹马之情。」
杨家自以为将心思隐藏得好,殊不知住在同一里坊的大多都是几代相交的熟人,他们的心思并未瞒过明眼人。
看着宋晓月带着愤愤不平的包子脸,叶绵忍不住伸出手轻捏了捏,「没想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而且听你的口气,你还想替那位郑家公子出气不成?」
「也不是。」宋晓月翻了个白眼,「只是我家做吃食营生,与镇上酒楼多有来往,郑炎庆这人我自小相熟,他是郑家最小的儿子,虽说为人有些孩子气,但心肠不坏,对杨妍雪更好,平时有好吃、好玩的总是紧着她,所以替他觉得不值罢了。」
叶绵不知道这郑炎庆对杨妍雪到底有多深刻的感情,但她却相信其中肯定有份自小便认定彼此的情感。
如今杨家退婚,郑家失了颜面不假,但想想杨妍雪爱攀比的性子,要真娶她进门,只怕整个郑家十有八九会被杨妍雪弄得鸡飞狗跳。
「其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希望郑家公子自己能想通。」叶绵想起方才在大堂里杨妍雪与她说的一番话,忍不住轻笑,「我姨母还有意替我与郑家公子保媒呢。」
宋晓月闻言惊得瞪大了眼,脱口便道:「自个儿不要的婚事塞到你身上,这算什么事啊?」
「在你眼中看来是坏事,但在杨家人眼中却是对我的恩典。」叶绵并不生气,只觉得可笑,「毕竟我父母双亡,身子不好,亲事本就难寻。若非他们开口,凭郑家的家世,就算没了杨妍雪,这门亲事也不会轮到我头上。」
宋晓月气得想跳脚,「你身子不好又如何?这根本就不是事儿,不如你嫁我二哥吧,反正我和我娘都喜欢你。」
「你可别乱点鸳鸳谱!」叶绵连忙制止,「你们家颇有家底,宋二哥将来肯定能寻门称心的亲事,我不恼杨家所为,你也别往心里放,横竖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杨家势利,与叶绵向来不是一路人,从今尔后分道扬鎌,纵使将来有缘再见,彼此就当普通亲戚,面上过得去便成。
宋晓月没叶绵的好脾气,忍不住咕哝,「这可不成,我晚些一定要跟我娘说说这事,这杨家真是欺人太甚。」
「你别多嘴,此事已被我所拒,日后莫要再提。」
宋晓月不屑的目光落在院子里被几个姑娘家围着恭维的杨妍雪身上,「真是个害人精,害得我二哥被我娘数落不说,还让掏心掏肺的郑炎庆茶饭不思,真是最毒妇人心。」
「这是她选的路,好坏自负。」叶绵不由感叹,「不论宋二哥或是郑公子,终有他们的缘分。」
「算了算了,不提这事儿,提了就心塞。」宋晓月脸色难看地摇摇头,伸手拉着叶绵去后院女眷坐席处。
只是她们不想搭理杨妍雪,杨妍雪却带着一票平时与她交好的姑娘挡在两人面前。宋晓月如今看杨妍雪是怎么看都不顺眼,所以直接拉长了脸,斜眼瞄着她。
杨妍雪倒未把她放在心上,脸上带着一抹柔柔弱弱的浅笑,手中拿着一块上好的布匹。
「绵绵,你来瞧瞧这布。」
叶绵似笑非笑地看她装模作样,「挺漂亮。」
杨妍雪听她略带嘲弄的口气,拿着布匹的手下意识一紧,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温婉的表情、轻声开口,「这布乃是出自京城绵织局,是世子特地派人送来的贺礼之一,我一见便觉得这花样极为衬你,不如你拿回去给自己置办身衣裳。」
杨妍雪的话声一落,几个跟在她身后的姑娘立刻发出惊呼。
其中与她特别交好的一位余姓姑娘出声道:「雪儿真是个好姊姊,这丝绸难得,别说青溪,纵是京城都少见,居然大方给了绵绵。绵绵,你可真是上辈子烧了好香,有雪儿这么一个好姊妹。」
「你们就别笑话我了。」杨妍雪清雅一笑,颇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过一匹布,比起绵绵对我的好远远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