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只看了妻子一眼,他就明白二房根本没安好心,愤懑之余借着军营有事,一去不回头,直到半年后打了败仗才被送了回来。
宝卧桥坐在井边对着打上来的一桶水叹气,没听到门外马儿的嘶鸣和车夫的吆喝声。
半晌,瞿伯推开院门进来,看见宝卧桥腿边的水桶,半垂下眼皮偷偷观察了她好一会儿,才状似无意的道起家常,「夫人怎好干这样的粗活,一会儿还是我来吧。」
他是陆老将军的人,向来在外院听差,但陆府内院事务他也听过几耳朵,这位夫人不只相貌粗陋,妇德妇言妇容妇功都不具备,还把泼妇骂街演绎得生动活泼,哪有半点世家主母该有的气度风范?她根本配不上大少爷!
二房替大少爷找了这么一门妻室,根本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心可诛。但这几日见她守礼懂分寸,就连初到巴山那天被两个不知所谓的门卫冲撞鄙视,话里话外骂她丑八怪,她都只是笑笑,并未如他所以为的撒起泼来。
宝卧桥见瞿叔不像故作姿态,便笑道:「不过几桶水的事,这桶水再往水缸倒下去,家里的水这几日都够用的了。」
她知道瞿伯在陆家是有些体面的,就连二房也指使不了他,这也是他坚持要和陆玦到巴山来却没人敢说话的缘故。
对着她,瞿伯也从不自称老奴,而是你啊我的,要往不好的方面想,是他没把宝卧桥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但宝卧桥不在乎这个,彼此只是雇佣关系,把事做好就是,为什么非要让自己表现得高人一等呢?
「夫人,我把大人的俸饷和生活用品都领来了。」
守陵人是有俸禄的,按照职务品级高低按月领取俸饷和生活用品,这包括了茶酒钱、厨料钱、薪炭钱、马料钱等等。
陆玦离家的时候,府中以前所有的随侍,除了瞿伯,一个都没能带走,也就是说这个小院就住了三口人。
宝卧桥探头一看,家里唯一的小马车已经拆掉车盖,四四方方的车板上叠得满满当当几乎冒尖了的麻布袋。她倒吸了一口气,这有多少啊?「这些都是咱们家的口粮?」
瞿伯没敢把小眼神往她身上抛。「我也是想着我们家就这几口人,作主把一半的米粮折成了现银,请夫人莫怪。」
他以为自己自作主张,依照夫人斤斤计较的性子肯定要发一顿脾气,这一车口粮寻常五口人家足够吃上半年有余,只是自家夫人和旁人不同,一顿饭吃光一个小饭桶,还意犹未尽的摸着肚子,一副我还没吃饱的样子,以这饭量,这一车粮食搞不好还不够她吃。
他觉得往后家里没有少往外买粮食的机会,便自作主张把粮抵了银子,何况就算把粮都拉回来,这小院根本没地方可以放,倒不如换成银子实惠。
不料宝卧桥不只没发火还夸了他一声,撸起袖子要往外走,「你做得很好。」
瞿伯本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不禁咦了一声,又补充道:「夫人,还有大人的俸禄我也一并领了,七十七两,加上卖粮的五十两银子,一共一百二十七两。」
「嗯,你直接交给大人吧,那是他的钱。」就算被褫夺了封号,陆玦还有将军头衔,原来他的头衔这么值钱。
方才她出来打水就是因为陆玦昏迷好几天后清醒了,她过去问了一嘴,问他要不要如厕,却被他愤怒又厌恶的撵了出来,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虽然觉得很委屈,但怕继续刺激到他的情绪,她只能出来了。肉眼可见,她和这位陆大人的关系不只一个僵字,还很不妙。要是谁像他一样被逼着娶了一个自己不爱,在大难来时还想着各自飞、不惜自杀的老婆,谁能给这样的女人好脸色?
她没再管瞿伯,出门把马车上的麻袋都卸了,她力气大,一手一个麻袋,像拎小鸡似的三两下把一车的粮食都给俐落的安置到边上的小仓库。
然后她准备去给陆玦请大夫,她不担心陆玦的生死,他可是男主角,谁领便当也轮不到他没命,但回想她看过的原着,大致记得男主是有腿疾和腰疾的,只要天气变换就会疼痛难忍,想来是他来到巴山后没有好好治疗落下的病根。
从巴山到附近的小县城不到五里路,宝卧桥不只力气大,腿脚也快,很快就领了一个大夫回来,只不过陆玦看见她时再次暴怒,直接把手上的什物丢了过来,宝卧桥连忙闪身躲过。
「滚!」
他一喊完,大概是牵动了伤口,额头顿时泌出细密的冷汗,没有血色的脸因着几日没有进食,瘦得轮廓五官都突了出来。
宝卧桥好心没好报,看得出来陆玦对自己极其不信任,为避免再被他的口水洗脸,她也学乖了,不进门,就站在门外请大夫进去替他看诊。
「我不用看病!她请来的大夫我不看!」他满脑子都是这女人怎么会这么好心,肯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他一激动,牵扯了腰际和腿上的伤口,瞬间疼得他面目狰狞,身子直痉挛。
那大夫见陆玦伤得不轻,扫了一眼他的伤处,道:「公子除了腿上的伤,腰上也都泌出血来,伤口这是撕裂了吧,现在要是不治疗,伤口有个反覆,公子可得做好瘫在床上一辈子的准备。」
「就算会瘫,我也不用她管!」狠狠捶了床板,这是口不择言的气话了。
宝卧桥知道陆玦在担心什么,不就怕她这个娘子又趁机勒索他,又或者见色起意揩他的油。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好心被雷亲,既然好好说他不听,她不得不拿出以前宝氏的态度,叉起腰,声如洪钟的大骂,「你可别以为瘫在床上好吃懒做,老娘就会侍候你吃喝拉撒,少臭美了,等你腿脚一好赶紧给老娘出去赚钱养家!」
陆玦脸色铁青,宝卧桥站在门外几乎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她不敢求以后这位陆大人能体谅她的苦心,只祈祷别秋后算帐就好了。
幸好陆玦没真的气昏头,以一息尚存的理智还是让老大夫替他诊治了。
第二章 受伤意外入空间(1)
陆玦的脚在京城时曾由太医院院判给看过,断骨接了,也上了药固定,倒是不打紧,要命的是他腰际的那处刀伤,伤口很深,皮肉外翻,一个黑乎乎的血窟窿。原本也是用好药敷着,但连日在路上奔波颠簸,也没人替他查看换药,此刻伤口已经开始发黑,还往外淌着血水。
宝卧桥没想到这么严重的伤口他居然能忍到现在,或许是被痛醒的也说不定。
大夫帮陆玦把腿上的夹板重新固定,腰上的伤也包扎了,叮嘱他好生将养,还要坚持每日换药,否则容易留下后遗症。
「多谢大夫,我让人把诊金给您奉上。」陆玦脸色苍白,因为强忍着剧烈的疼痛而汗流浃背。
「尊夫人已经给过了。」
大夫把写好的药方交给宝卧桥,又跟她叮嘱了要注意的地方,要多补充营养,由着她送出了门。
宝卧桥回来的时候看见瞿伯,苦笑着向他说道:「大人好几日没有进食,我给他送吃食进去他肯定不会吃,劳烦你给他熬点清粥,我照着药方给他抓药去。」
方才屋里发生的一切瞿伯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大少爷为什么对夫人有那么大的偏见,无非是前段日子夫人的作为凉了大少爷的心。
当她把药抓回来时,陆玦已经趴下睡着,床头柜上放着空了的碗,宝卧桥把水壶里已经冷掉的水换成热水拿了过去,就见他霍然转过身来,眼神全是防备和高深莫测。
宝卧桥才不背这黑锅,「我可没那闲功夫下药害你,这水给你换了热的,你爱喝不喝,不喝渴死你吧!」
嘴皮已经裂得都渗出血丝来了还倔什么强。
「我不想见到你,去叫瞿伯来!」他吼着,可又干又涩的喉咙却嘶哑得很。
瞿伯是熬了粥送过来了没错,但他毕竟是个糙男人,办事虽然灵通,衣食住行的侍候却远远没有女子来得精细。
这不,只知道送粥过来,连勺子都没拿一根,甚至不知道给腿脚不方便的人送壶水到床边。
「你没嘴啊,有力气吼我,干么不自己叫!」她也不甘示弱吼了回去,她又不是婢女,吼什么吼,有种自己来!要不是她心软,看不得他又阴郁又颓唐的鬼样子,谁理他啊!
气咧咧的骂了一通,宝卧桥把空碗收走,甩门出去,但她没有立刻走开,而是悄悄的站在窗外往里头偷看。
在她离开后,陆玦构着手碰了碰茶壶,发现换了热水,犹豫片刻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闭起双眼决然的往嘴里送。
宝卧桥摇摇头,这人不会是有被害妄想症,听不得好话,非要骂他两句才踏实吗?她朝屋里的男人比了比中指,「老娘又不是你的老妈子,这样侍候你还嫌弃,老天爷,祢太不公平了,我跟祢无冤无仇却让我穿到这鬼书里来,到底有没有天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