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坦然说道:「陛下,阿史那勃勒有个不情之请。」
萧清澜有种不妙的预感,直觉让他不想理会,但碍于对方是使者,还是王子,只能沉声回道:「说。」
「可否请陛下将这名舞姬赏赐给我?」他字字句句,无不昭示他对此舞姬势在必得之意,「此次谈和,天朝其他赏赐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她!」
萧清澜并没有直接回答,面色看不出喜怒,这种反应让阿史那勃勒有些拿不稳。
直到良久之后,他方道:「突厥使者此次前来的,系因战败而想与我朝谈和,是也不是?」
阿史那勃勒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不过却也不得不低头称是。
「既然你们是战败者,那你有什么资格与朕谈条件?」萧清澜语气不变,依旧平缓,但那凌厉之意却如利剑刺向阿史那勃勒的心。
「陛下这番话有些言重了。」阿史那勃勒一张脸忽青忽红,不知是因怒气抑或是因为难堪,「不过是一名舞姬……」
「就算是舞姬,也是我天朝之人,说给你就给你?」萧清澜冷笑,「何况,这名舞姬很快身分就不同了,只怕不是你能觊觎的。」
此话一出,不仅阿史那勃勒傻眼,百官皆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他说得如此露骨。
这意思是,这名美人儿陛下要自己收了?
很快地百官便有了解答,萧清澜只是朝胡公公点了个头,胡公公很快便安排了内侍带着楚茉下去,而场上也跳起了另一支舞。
此举尽在不言中,阿史那勃勒没有得到美人,面色铁青地坐下。
一场宫宴原本的欢乐气氛,到后来却是变得古怪别扭。
及至曲终人散,宴会结束,萧清澜摆驾甘露殿,而那由宫宴被带走的艳美舞姬已在殿中屏息等候。
这还是楚茉第一次来到甘露殿。
檀木为梁,碧玉为灯,金龙为柱,象牙为床,这琳琅满目的奢华却没有迷了她的眼,只因她如今正处于懵懂迷惑之中,不明白萧清澜让人带她到这里意欲为何。
在这清冷的寝殿等了快两个时辰,等到她都快倚着床柱睡着了,突然听到萧清澜摆驾回宫的传话声,她连忙站了起来,仔细整平弄皱的裙摆,又很快地对着铜镜确认自己脸上的花钿没歪,妆发也整齐,之后便谨小慎微地立在了一旁,螓首微垂。
终于,她听到脚步声了,听起来侍从们都在外头候着,只有一人入了寝殿,然后是眼熟的乌皮靴落入她眼中。
她连忙一个后退,就要行大礼,却被萧清澜厉声唤住。
「你穿这是什么玩意儿?你的一切只有朕可以看,你可明白?」
楚茉一愣,不穿这要穿什么?她不是刚跳完舞就被唤来,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啊。
可是帝王都问话了,她也只能讷讷回道:「民女已入教坊,献舞自然要换上舞衣……」而且她这身没露胸露胳膊,比起她以前刻意勾引他时穿的诃子薄纱,遮得可密实了。
「脱下来!」
她未抬头,因此没见到他眼神中交织的yu//望及热烈,只觉自身无辜,但他命令已下,她岂敢违背?
横竖又不是没看过,她心一横,慢吞吞的解了革带,然后是长袖的罗衫……
第七章 一舞惊艳全场(2)
一直脱到只剩一件诃子时,萧清澜那带火的目光渐渐多了丝别的情绪。
「你这身伤……是怎么了?」他原本严厉的话声突然放平,更多的是震惊。
她以往肌肤白净无瑕,有如上好的美玉,他是见识过的。然而现在他却见到她身上东一块红印,西一块瘀青,乍然看上去相当刺目。
楚茉老实道:「因为……因为民女想争取领舞的角色,自然要比旁人辛苦些……」
萧清澜懂了,却也禁不住生起气来,「你就这么想出锋头?」
这指控有些过了,楚茉娇躯一震,久久没能回话。
萧清澜正待再问,她居然抱着刚脱下的罗衣,蓦然埋首哭了起来。
这可不是美人儿该有的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哭法,而是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把这阵子她所受的委屈、痛苦,一股脑的全倾泄出来。
萧清澜被她的哭声震动了,一时竟无措起来。他从没见过她这般失控,她的难过几乎是加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内心无端难受着,好像她受的那些苦透过哭声凌迟着他。
什么对她的责难与怨怼,都被她这一哭吓得不翼而飞,他忍不住伸手想安慰她,但才摸上她光裸的肩,就被她不依的拍开,她还哭得更起劲了。
「别哭,朕……朕只是问问,也没有要罚你……」萧清澜缩回了手,却是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楚茉豁出去哭了半晌才抬起头,哽咽说道:「我想领舞……因为领舞的人能站在最前头,就能清楚的看你一眼……」
什么谦称尊称都忘了,这是发自内心的坦诚,萧清澜因她的话语整个人呆住,久久都没能平复内心的激动。
「你……」他吸了口气,极力让语气平和,「如果如此依恋朕,为什么不依靠朕?朕知道你在教坊受了欺负,但你从来不和朕说,以前也是这样……」
要知道他一开始有多欣赏她的不忮不求,到后来恋上她,就有多痛恨她的不忮不求。
因为她不相信他能保护她,这是对他能力及威严的否定啊!
楚茉吸了吸鼻子,有些可怜地道:「只是打了女官,我就被没入教坊了,怎么敢再惹事?万一事情闹大了你又生气,怕是要把我流放充军,我便再也见不着你……」
萧清澜着实好气又好笑,哪里有女子充军的?又不是花木兰!何况依她的条件……他忍不住瞄了眼她诃子下那深深的沟壑,应当也做不了花木兰。
「那巧娘朕已经帮你处理了,像这样的人欺负你,你无须忍让。可是你掌掴女官,朕惩罚你,是因为她品级比你高,你即使在她那里受了委屈也不能直接动手,大可以来和朕诉苦,朕会给你个公道。」这件事,萧清澜终于能心平气和的与她解释。
说到女官那件事,楚茉心气仍未平,「还不是那女官硬要灌我喝避子汤,我不想喝,打翻了那汤,又因气不过才打了她。」
这是萧清澜第一次听到内幕,锐目眯了起来,「我让胡公公遣人去问过,那女官说是补身的药汤,还指控你出言不逊,蓄意殴打,她的确半张脸都肿了。」
「明明就是避子汤!那女官还让两个婆子架住我,逼我就范,我用尽全力才能挣扎开来,打人的力气就大了,这过程含香和春喜都看到了。」楚茉瞪大了略微红肿的眼,仍不服气,都忘了哭了,「你不就是因为春喜在此事中挑拨是非,打了她一顿还发还尚宫局了?」
「朕……」萧清澜心头一沉。是啊,春喜既是来挑拨,他怎么就不换个人问清楚?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件小事,就是楚茉托大打了女官而已,所以并没有细问,确认真的有打人后,对楚茉只是略施薄惩有个交代就好,却从没想过若换成她的立场,那是件大事。
「你既因不想喝避子汤打了女官,那朕后来问你是否自愿喝下,你为何又承认?」萧清澜当真被她弄糊涂了。
说到这个,楚茉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因为我不喝避子汤,你就派嬷嬷来惩罚我,教我规矩,女官又口口声声说送来避子汤是陛下的旨意,我自然要按照规矩喝了啊……」
她的控诉令萧清澜脑袋空白了一阵,之后他握拳轻敲了额头一下,无比后悔自己曾经对她的狠心,懊恼地道:「竟是这样的误会……你也知道朕……朕只喜欢你,恨不得你为朕诞下子嗣,听闻那事才会那样生气,怎么可能叫你喝避子汤?此事朕会查清楚,必然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那委屈已经受了嘛!你要怎么赔我?」楚茉不依地望着他,指控的眼神竟是那般缠绵幽怨,勾人至极。
萧清澜很清楚自己始终没有停止爱她,这时候什么自尊、什么脸面全被他抛在一边,他伸手轻揽过她,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又怕弄疼了她的伤,动作小心翼翼的,「你要朕如何疼惜你,朕都应。」
他这般说法已是变相的低了头,总不可能让天子之尊来和她道歉,楚茉哪里有那般不识好歹继续拿翘?自然是一双玉臂马上缠了上去,就像她以前和他撒娇那般,在他怀里钻着扭着,这不仅仅是邀宠,也是思念。
「这阵子在教坊里,我想了很多,当初你问的问题我没能回答,是因为那些问题我从没想过,后来离了你,也算想得通透了……」她贴着他的耳廓,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那话语像支温柔的箭,送进他耳中,「其实我好爱你,好爱好爱,胜过这世上所有的一切。」
萧清澜闭上眼,完全无法控制内心激越,紧紧回抱住她,送上热烈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