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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脑袋突然变得清晰的感受太深刻,因此一瞬间他的心平静下来了,紧接着小丫头的笑、小丫头的天真无辜,小丫头被墨然掐住脸颊的娇俏模样全入了心。

  墨然叫她小章鱼?为什么?因为她像章鱼般喜欢巴着人?

  小章鱼是第一个,在他心头烙下印子的女人,虽然年纪很小。

  许是心平静下来,紧绷警戒的心神也放松了些许,动作随之缓和,手负在身后,他一路走一路看着久违的京城。

  距离上次返京整整三年,事实上打出生后,他留在京城的日子屈指可数,但他却对京城的一草一木、人事布局全都了如指掌,不是因为野心,而是因为生存。

  嗖!一枝羽箭从宁承远身后疾射而来,若在平时,他定能轻易闪过,但他心里正想着一只小章鱼,想得过度专注,以至于忽略了。

  眼看箭就要插入他的后背,右边铺子里斜飞出一颗球,眼看球就要打上在街边买菜的孕妇,他下意识侧身、踢开球,同一时间,箭从他身侧飞过,死死钉在前方的马屁股上,引起一阵骚动。

  好险!宁承远心中暗道,倏地转身,视线对上屋顶的黑衣人,一击不中,黑衣人迅速逃离,宁承远看着,嘴角边渐渐流露寒意,就……这么害怕他吗?

  「小人!嫉妒!坏蛋……」章瑜婷一面痛骂四师兄,一面使力,把扛在手臂上的包袱一荡,荡到后背。

  考试顺利过关,四师兄白景不信,非要和她比赛。

  过去她的脑子浑沌,每回比默书都被修理得奇惨无比,但这半年来,脑袋像被刷子来回刷过,整个人通透得很,现在比默书,连四师兄都比不过她。

  白景今年十三岁,大伯是礼部尚书,父亲是工部侍郎,他自小就有神童称号,照理说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孩子,绝对会往仕途上走的,可偏偏他迷上医药,非要追着温大夫习医。

  眼看前途大好的儿子,怎能让他往医道上走,长辈自然反对到底,幸好他爹摸透儿子脾气,知道不能硬着来,与他做下约定——要家里支持他习医可以,但他必须在十岁考上秀才、十三岁通过乡试,最晚十七岁过会试。倘若哪关没过,就停止习医。

  白景记忆力特好,读书对他根本是小菜一碟,他自然想也不想便应下。

  十岁那年,他府院试都过了,拿到名符其实的小三元,而去年乡试更是轻轻松松就夺下解元,在这种条件下,别说学医,就算他想学化妆跳舞唱大戏,他爹也会点头同意。

  这一路顺风顺水,让白景从小骄傲自负,他的经验中只有赢、没有输这个字,但接连输给小师妹之后,竟然气到忘记自己过去老说「小章鱼是本少爷罩的,谁也不许欺凌」,自己欺负起小师妹。

  像这回,两人就是又因为比赛起争执,而章瑜婷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温梓恒见不得师兄妹阋墙,各打五十大板,罚他们背三十份医案,还要抄写二十份药经,这一抄……她得熬几个晚上啊?

  气不过,她朝着白景猛吐舌头做怪脸,看得墨然、宫翌笑弯眉毛。

  二师兄宫翌拍拍白景问:「下回背医案,还要再比吗?」

  白景揉揉鼻子,「谁要跟个丫头片子比,胜之不武。」

  墨然、宫翌、梅鑫捧腹大笑。

  「有没有说错,这两三个月来,你好像还没胜过小章鱼。」梅鑫道。

  章瑜婷得意扬眉,挥手回家去。

  白景气闷,一跺脚往后头走。

  见状,师兄们又笑成一团。

  梅鑫问:「小章鱼好像突然变聪明了?」

  宫翌同意这话,「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宫翌话停,墨然和梅鑫同时想起一件事,异口同声道:「会不会是金针刺穴?」

  四个多月前,师父得到一本古籍,里头有一套金针刺穴手法。

  古籍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师父想用己身试针,然而无知者无畏,小章鱼跳出来,高举双手对师父说:「试我、试我、试我!」

  当时她整颗头插满金针,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梅鑫恍然大悟,一拍手往后走,「我也要让师父试针。」

  墨然望向宫翌,宫翌连忙摇手,「我的运气向来不好,不试!」师父说过,这针刺下去会变得聪明还是痴愚很难定论,他很满意现在的状况。

  墨然性格稳妥,当时小章鱼想试针,他也劝过好几回。

  「万一,三师弟运气没有小章鱼好……」宫翌话说一半。

  墨然莞尔,「他本就不聪明,差别不大。」

  外人都说温梓恒收徒弟严格,能入眼的,必是资质不凡,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收下墨然、宫翌是因为那年瘟疫蔓延,他们成了没父没母的孤儿,温梓恒不忍便带在身边;收下梅鑫则是因为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娘是温梓恒爱一辈子的小表妹,也是温梓恒搞到三十岁还没成亲的凶手。

  温梓恒的小表妹嫁入梅家,梅家是生意人,旁的不多银子多,小表妹想尽办法要栽培出状元儿子,可儿子蠢笨读不来,只好求到表哥这里,改弦易辙让儿子学习医术。

  至于小章鱼……章瑜婷纯孝,她母亲体弱,父亲、祖母不在乎,只有她重视,她打定主意将母亲身子医治好,这才苦求温梓恒将她收下。

  大伙儿为啥叫她小章鱼,就因为她的缠功不输章鱼,一旦被缠上,无法全身而退,温梓恒也是百般无奈才将她收入门下。

  几个徒弟中,真正有本事,得师父青睐的,大概就是白景了,白景常以此沾沾自喜,认定自己定能接师父衣钵,可惜近来自信频频受到挑战。

  墨然道:「去劝劝老四吧,好胜心太强不是好事。」

  宫翌摇头,「我倒认为他不是好胜,他只是输谁都行,就是不能输给小章鱼。」

  两人相视,了然一笑,慕少艾啊……

  济生堂里依旧人声鼎沸,每个坐堂大夫诊间前都排了长长的人龙,突然间,后院传来一句尖叫,吓得病人胆颤,这是怎么了?

  墨然、宫翌互看一眼,不会吧,老三真求动师父扎针?

  回家去的章瑜婷怎么都没想到又碰上宁承远,一天两回,他们会不会太有缘?

  人来人往的京城路边,一个穿着白衣、头戴白花的俏女子,拉着宁承远的衣摆,苦苦哀求,她身前摆着草蓆,草蓆上躺着一个老头,风吹起,把盖在老头身上的白布吹开,看起来刚死不久,还没发出臭味。

  「求公子救救我,我愿卖身为奴,只求让父亲入土为安……」

  她哭得好可怜,眼泪挂在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娇艳俏丽得动人心弦,围观的男子都流露心疼之色,但宁承远比梅鑫更没心,他冷冷看着女子,目光越发凌厉。

  女子却视若无睹,非要缠上他似的打死不放他的衣摆。

  围观者众,有那善心者提议道:「大伙儿凑凑银子,解姑娘燃眉之急吧。」

  女子却摇头道:「无功不受禄。」

  这钱啊,非要从宁承远的钱袋子出。

  眼看女子越哭越哀戚,众人纷纷耳语,竟有人道:「公子心肠这般冷硬?」

  宁承远目光嗖地射去,气势迫人,吓得对方立刻闭嘴,狼狈后退。

  宁承远心底冷笑,这摆明是个局,就不知这回是谁要请他入局?不过他连猜都懒得猜,只是撇撇唇,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蒹葭阁。

  章瑜婷下意识摊开手,看看掌心上的黑雾,再看看少年额头新生的黑雾,还好,挺稀薄的,不过这人怎么这般倒霉,是家里住了尊霉神吗?

  她推开观众,走到人群前头,扯住宁承远衣袖同时掌心飞快滑过他额头,将黑雾收下。

  又被摸了?这丫头对他的头这么感兴趣?

  宁承远刚要说话,却被她抢了先。

  「小哥哥,你身上有没有银子,借我五两行不,我把这位姑娘给买下来。」

  想当好人吗?好人可不好当,她坏了人家的局,不晓得背后要怎么被捅刀呢。

  宁承远一面暗笑她的天真,却一面从怀里掏出银子给她。

  「漂亮姊姊,给,你先把父亲葬了,若你坚持无功不受碌、非要卖身为奴,行!我姓章,家住在葫芦巷口,你随时可以上门。」章瑜婷满脸笑意,态度诚恳。

  宁承远淡淡望她,这丫头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笑,有什么事值得开心?

  事至此应是落幕了,围观者正打算散去,不料那姑娘突把头往石板地上一磕,磕出一块青紫。

  「漂亮姊姊,你怎么了?」章瑜婷不解,难道五两不够。

  「求公子买下我。」说完,她又连磕好几个头。

  还挑买家啊?这会儿章瑜婷也隐约明白了几分,对方是看准了这个少年,要巴着他,而少年大概早就看出对方的目的,这才不松口。

  想了想,她说:「漂亮姊姊不想让我买呀?可这位哥哥家里仆婢太多,实在不缺。」

  「既然仆婢多,便不差我一个。」俏姑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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