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
「你没有,去镇上做什么?」
「变卖家当。」
「那行,我也去变卖家当。」败家事儿,他经验丰富。
「你哪来的家当变卖?」
「十亩田契。」他笑眼眯眯地拍拍胸口,里头有车夫交给他的两张薄纸。
「卖掉它,以后要靠什么吃喝?」
「眼前都没得吃喝了,还管得了以后?人生得意须尽欢。」
这话说得真欠揍!觑他一眼,她深吸口气道:「田还是先留着吧,眼下我卖的应该够用,家里放那么多钱也不好。」
「好吧,听你的。」
两人前后走着,在村口看见牛车时,她快跑上前,已经有几个妇人坐在上面,没有男人,大概是男人体力好、舍不得花钱,都走路去镇上。
子璎笑问车夫,甜甜嫩嫩的声音,让人光听都觉得嘴里含了糖块。「大叔,我身上没有铜钱,能不能到镇上兑了零钱,回头再还您三文行不?」
看他们一身打扮,说没钱都没人相信。「没事,谁没个手头不方便时,上车吧!」
「多谢大叔。」
慕容羲凑上。「我家媳妇太小气。大叔,回头我们还是搭您的车,到时我们还您二十文。」
老大叔呵呵笑开。「行,二十文我能打一斤好酒啦。」
慕容羲乐呵呵地拉子璎上车,往她身边一坐,木板很硬、车子避震度差,路上一颗小石子都能磕得骨头生疼,这时旁边坐着胖子就有福利啦,人形软垫,压上了软乎乎的,挺舒服。
「身无分文还大气,你可真行。」子璎皱皱鼻子。
「不担心,我主外、你主内,家我来养。」
靠什么养?嘴皮还是脸皮?满村子到处乱笑,笑得小媳妇、大闺女心花怒放,家里就能囤上半年分的白馒头?
「听说你爹在京里当官,多大的官啊?」妇人问。
乡下生活步调缓慢,没啥新鲜事儿,有这一桩新闻,能聊上好几天。
早上慕容羲出门闲晃,同样的问题回答过好几遍,幸好两人对过口,答案一致。
「小官啦,小到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在京城里一块招牌砸下来都能砸中几个三品大官,我爹看到人就得鞠躬哈腰,日子过得挺艰难。」
鞠躬哈腰?镇国公听到这话,会不会气到血压飙高?子璎撇撇嘴。
「可终究是个官儿,难道还有人敢欺负。」妇人一脸有趣新鲜,原来当官没她想的那么好。
「这您就不知道啦,官高一级压死人,我爹谁都不敢得罪,要不我怎会被送回老家?不就是得罪大官儿子,他们总仗势欺人,我不过说两句公道话,就喊打喊杀的,爹也是怕了,才连夜把我送走。」
这两句「公道话」的威力还真大,大到董赫得一辈子拄杖,三条腿过一生。人家能不喊打喊杀?做贼喊抓贼,她算是亲身经历一回,长见识了。
「那些大老爷儿们不都是知书达礼,温文儒雅吗?」
「您可别当读书就比常人高贵,其实有许多读书人都是满肚子歪主意,坏得很。」
此话无谬,眼前这位就是代表人物。
「听说你回来是想要念书,准备参加科考?」
「我爹是这么盼望,可看爹爹日子过得艰难,我着实没有当官的心思。」
屁啦,书上股肱大臣写的是谁?是谁汲汲营营一路往上爬,非要把镇国公府里那一窝哥哥压窒息,一个个对他逢迎拍马屁?
「别,读书好着呐,村里多少人想送孩子上学堂,可惜穷得响叮当,只能光想,你爹给了机会,你就得卯足力气好好念,以后当大官,让旁人对你鞠躬哈腰。」老太太们苦口婆心。
「听说你们那宅子风水好?」
「我爹花重金聘请高人,他说合溪村地灵人杰,我们家屋宅方位好,住在里头的人定会功成名就,我爹信得很,总说他一辈子认不了几个字,竟能和读书人同在朝廷里当官,定是风水问题。这不,立马把我们夫妻送过来。」
子璎两道眉毛皱成麻花,这么会编怎么不去写话本子?下意识转头,恰恰碰上他侧过脸,目光相对他朝她挑眉。怎样,小爷厉害吧,几句话就翻转丑闻。
「高人来过咱们厶口溪村看风水吗?我们没见过呀。」终于有个脑袋清楚的妇人提问。
咳咳,子璎喷笑,下一刻连忙掩嘴,假装被口水念到。
「真正有道行的大师能够开天眼,不必亲身到位,就看得一清二楚。」
呵呵,原来古代就有卫星定位,外星人蓬勃发展的年代啊,难怪金字塔盖得又高又雄壮。
「那么神?大师住在哪里,我也要去请他算算!」
「他住在京城,回去后给你们写地址,大师算命奇准无比,就是收费贵了点,看一次得花五万两。」
「五万?」声音突然拔高,大南寺的和尚帮人批个八字也就五十文,还以为三、五百文能成的事儿呢。
「你爹只是个小官,怎拿得出五万两?」脑袋清楚的妇人再度提问。
惹得子璎喉咙又痒,想笑,但理智阻止,拆他的台不会让情况变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甭做。
「您没听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吗——」
天,这家伙真敢,这是众目睽睽之下污蔑镇国公贪贿啊,她下意识看看左右,希望镇国公没派暗卫「照料」不肖子孙。
截下话,子璎道:「往后我们夫妻要麻烦各位伯娘嫂子们照顾了。」
「应该的。」妇人们的注意力终于回到子璎身上。
俊逸倜傥的小哥儿VS臃肿肥胖的丑媳妇,啧啧啧,真可惜,不过也好,听说高门大户的老爷公子都是三妻四妾,想想自家闺女对比眼前胖子璎,忍不住弯了眉。
一路上说笑,下车时,慕容羲已然成为众婆娘心目中的佳婿人选。
叮嘱过集合时间后,她问明当铺方向,不等还在废话连篇的慕容羲,迳自离去,他瞄见子璎背影,匆忙道别追上前。
陈家嫂子轻叹,满目惋惜。「真是棵好白菜被野猪拱了。」
「野猪」头也不回,「白菜」追踪速度颇快,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当铺,掌柜把首饰一个个拿起来看。
慕容羲似笑非笑,「啧啧,这种嫁妆也只有秋大人置办得出来,依稀记得慕容家送的聘礼颇丰富,秋家这是卖女儿?幸好,若以斤两秤算,娶你算是亏得不多。」
嘴真臭,一开口就让人想呼巴掌,难怪到处惹祸,根本就是天生欠揍。
掌柜修养佳,假装没听见。「姑娘想死当还是活当。」
「死当。」慕容羲抢话,说完转头对子璎说:「等我赚钱,给你买好的。」
值得期待的话瞬间浇灭她的火气,毕竟是男主,日后要飞黄腾达的。
「死当的话簪子十两,镯子……总共七十八两,姑娘觉得如何?」
「行。」慕容羲不耐烦在几两小钱上头计较。
子璎满脸无奈。这家伙还不懂金钱有多不忠,它们一出门就会想方设法跳进别人口袋啊!
掌柜热爱这等不罗唆的好顾客,痛快地给了银票和散银。
子璎刚收起银子,心底盘算着要置办些什么?棉被枕头、锅碗瓢盆,笔墨纸砚、蜡烛木炭、药材药炉……还得再买点米粮肉蔬,如果看到小鸡也买几只,攒了蛋,多少能改变伙食。
跟在她身后,慕容羲东张西望,镇子颇大,纵纵横横好几条大街,商铺里买气不差,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街道旁有许多百姓拿着自家生产的东西在叫卖,热闹极了,就在这时一声暴吼突然传来——
「你不把银子还给我,我就跟你拼了。」
子璎差点被铺子里丢出来的算盘给砸中,幸好慕容羲手脚俐落,抓起路边算命先生的砚台使劲一抛,与算盘对撞,双双落地。
劣质砚台对上沉重算盘,算盘裂开、珠子满地滚动,意外地,砚台毫发无伤。强啦,这砚台牌子可以大量生产,不用来写字,还可以当暗器。
子璎拍拍惊惶的小心脏,只见慕容羲捡起砚台,微笑地对算命先生生道歉,神色镇定,彷佛啥事都没发生。
他是身怀武艺,隐藏版的绝世高人?哇,再给他加五分。
「你想讹谁啊,就凭你这副穷酸相,身上怎么可能会有三十两。」掌柜一脸轻蔑。好事的慕容羲拉起子璎钻进人群,探听几句,得知了始末。
男人家里种姜,挑两大萝筐进京卖,一天卖不完,就在客栈住一晚,没想隔天做完生意回来,竟发现枕头底下的钱不翼而飞,他认定客栈的伙计手脚不干净偷走他的钱,客栈掌柜当然打死不认,现在两方争执不下。
男人面红耳赤,气得头顶冒烟,看起来不像说谎,但掌柜据理力争,说的话有条有理,也不像小偷。
子璎天性怕麻烦,对这种事自然是能避就避,正准备拉走慕容羲时,他拨开人群往前大步一跨,走进客栈。
「我来帮你们把钱找出来吧。」
玉树临风,俊美无俦,宛若天仙的男人翩然降临,女人见之睫毛弯弯眼睛眨眨,心脏荡秋千脸像红苹果,男人自惭形秽恨不得重新投胎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