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程欣月气冲冲的指着大门,程福山的身子一僵,外头漆黑一片,他不害怕黑暗,却怕她不要他。
他一直克制自己的脾气和力量,为了不想吓到她,但她竟然还是要赶他走……有一瞬间,他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把她捉到面前,问她的良心何在?
但他才向前一步,脑中响起的却是她温柔的嗓音,祈求他一定要活下去,彷佛他是天底下最重要的存在。
在那段受伤、昏昏沉沉的日子里,他努力想要睁开眼,却始终睁不开,耳里涌动的就是她的声音,就算她常常灌他喝很苦的药,药汁流下嘴角,她也没有嫌弃过,还替他擦拭。
她的动作很轻,一次在替他擦拭身子的时候,几近浑身赤裸的他醒了,对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生动的只有她。
他握紧双拳,怕对她动手,只能咬牙憋着一股气往大门的方向走。
程欣月没料到他真要离去,一把抓起一旁的藤条砸过去,她即使生气也还没失去理智,没把藤条往他身上砸,而是砸到门板上。
看到掉落在自己脚边的藤条,程福山抿着唇停下脚步。
屋内一阵压抑的死寂,程欣月绷着脸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把嘴巴张开。」
程福山死死的盯着她,紧闭着嘴。
「程福山,」程欣月抬起头,不过被她养了一年,原本比她还矮小的他,如今已高过她不少,「你真的不听阿姊的话?」
程福山的拳头紧了紧,不太情愿的张开嘴,程欣月飞快的塞了颗东西进他的嘴巴。
他一愣,下意识的咬了咬,很甜,像是……葡萄。
原本还憋着一股气的他,因为嘴里的一颗葡萄,眼眶红了,他就知道阿姊对他就是不同,纵然嘴上说要赶他,心里终究舍不得他。
他的感动只有一瞬,因为程欣月接下来的话令他神情大变。
「你刚才吃的是我秘制的毒药,你只要踏出这个门,立刻就会七孔流血,全身烂得没一块好肉的死掉。」程欣月一脸狰狞恐吓他,「你想清楚,若想死的话,就出去吧!」
这话让程福山从头凉到脚,虽然依旧一脸倔强,但微抖的双唇泄露了他心头的震惊。
程欣月微扬着下巴,得意的看着他。
「可是……」程福山挤出了话,「这味道明明是葡萄。」
看着程福山俊秀的五官,即使被他气得心肝疼,但他震惊的模样,令程欣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傻小子还真以为她喂他吃毒,她喂的是空间里种的葡萄。
压下笑意,程欣月露出哀伤的神情,「是啊,吃起来像葡萄,你看我对你多好?就连要喂你吃毒,还怕你觉得苦,特地把药弄成葡萄味。但你呢?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
她的指控令程福山秀气的眉头皱了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向来舍不得程欣月难过,所以心中纵使有再多纠结也立刻抛下。
「是我错了,阿姊,对不起。」
听到他道歉,程欣月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压根不觉得自己不厚道,反而轻叹口气,状似失望的转过身,「阿福,阿姊最不缺的便是你的一句对不起。是阿姊没本事,不会教导你,你要走便走,我不拦你。」
程福山激动的上前从后头紧抱着她的腰,「我不走。阿姊。我会听话,你别叫我走。」
多多在一旁看着眼前上演的大戏,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心安稳的落回原处,慢条斯理拿起手中的馒头,咬了一口。
他阿姊妥妥是个好戏子,演技好,再次成功打消阿兄的怒气,不过……他注意到被阿兄一把抱住的阿姊皱着眉头,不禁心中偷乐,他知道阿兄的力气不小。
程欣月背对着程福山的小脸扭曲。臭小子的手劲还挺大的,勒得她的腰都快断了,偏偏这个时候为了逼他低头,她还不能骂他几句。
她咬牙忍着痛,试图想要将他的手拉开,但他像是吓到了,死也不放,反而更用力。
程欣月欲哭无泪,只能咬牙忍了,「你嘴上说得好听,听话?瞧瞧你做的好事,你可知道,你今天差点害得我被人捉了?」
「我没有。」程福山大声否认。
「没有?是谁从榷市回来的一路上大吵大闹,弄得村子里人尽皆知,要不是我当时说你吵着要买肉吃,如今的我早在牢里了。」
程福山一听,立刻意会到今日自己的行为确实差点害死了对他最好的阿姊,他害怕得手又紧了紧,想要借此确认阿姊安好无恙。
程欣月忍不住倒抽口气,再也端不住一副慈善姊姊的嘴脸,用力连怕了好几下他的手,「松开、松开,痛死我了。」
程福山根本不痛不痒,但听到她喊疼,连忙松开手。
程欣月苦着一张脸,揉了揉自己被勒痛的腰,转身看着程福山一副小心翼翼的眼神,心莫名的一软。
在外人眼中,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年轻姑娘,但上辈子她好歹活到了二十岁,上辈子的她不叫程欣月,而是叫程乐。
倒楣的她有对会家暴的怨偶父母,在她五岁的时候离异,各自嫁娶,她也开始了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的人生。
从她有印象以来,便在旁人或同情或不屑的指指点点下长大,她没有朋友,自怜自艾也怨恨这个世界。
在她十五岁那年,她偷走了她爸爸跟一群同样不学无术的家伙联手盗墓得来的木盒。
木盒里有数颗千年东珠,还有一把上头镶了颗玉的匕首。他们以为走了大运,原本打算藏个几日,等风声过了拿去卖,却没料到,最后落到她手里。
她自小被奚落、打骂,看来怯懦,但骨子里却很倔强,故意偷了木盒子,原只是想给她爸爸一个教训,不料,匆忙之中让匕首掉到地上,匕首柄上的玉松落,却也因此,她莫名得了个空间。
这个空间可以种东西、存东西,她明白靠着这个空间,自己可以不再依靠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过上好日子。所以她逃了,逃到外地,开始享受生活,只是她毕竟还是太天真,渴望亲情与家人,所以在她爸找上门,她因为内疚也因为情分所以接纳了他。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现实却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她那对向来不和的父母竟有志一同的决定给她下药,联手要抢她的玉,之后再把她卖到国外接客。
第一章 不缺粮食缺银子(2)
被下药后,在整个人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她的心死了,人性果然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尤其亲情令人恶心。
中招后的她,果决的从十几层楼的大楼往下跳,她死也不让她父母好过,谁知道待她睁开眼,竟成了娃娃,只是与上辈子不一样的是,那块玉成了她胸口的一块胎记,原本生气盎然的空间枯成一片,里头再也看不到一点活物。
她不知这样的转变是否和她的穿越有关,虽然遗憾,但这辈子却拥有了她作梦都想拥有的亲情,她有一对好爹娘,日子再穷再苦仍极其所能的给她最好的吃穿。
纵然没有空间,可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她知道时代的变化,仗着这世的爹对她的疼爱,硬缠着她爹在自家的田地种上不少草药。
她出生在距离边境不远的小山村,出生时战乱才平定,大宋与契丹签订盟约,两国得以维持平和,但初时仍偶有擦枪走火的时候,更别提边境绵长,私卖、走私频繁,不单小户人家有私下交易,后来还出现庞大的商队集货走私。
官府明令严查,只是走私带来暴利,无法真的杜绝,官府捉得严,常听到与走私商队发生冲突,所以在边境,止血急救的草药三七、地榆、仙鹤草的价位极好,这几种草药除了三七得花些心思照料外,另外几种种植不难,她看中这点,让她爹除了庄稼外,再花心思整治药田。
她的爷爷奶奶生了二子三女,三个女儿早早嫁了人,换了彩礼如数给大伯求学问,她爹是次子,生性木讷老实,不像大伯是个读书人,能言善道,深受爷爷奶奶的欢喜。
程家虽然清贫,但还不算落魄,因未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她爹将田地拿来种植草药时,三天两头被家里斥责。等到草药花了三、五年的功夫长成,开始替程家赚进银子后,这块原本被嫌弃的药田却成了程家全家的。
程欣月厌恶这群吸人血的亲人,爹娘却总压着她,就怕她跟长辈闹出风波,坏了名声。一个姑娘,名声为大,有了好名声,将来才能嫁个好人家,这是疼爱她的爹娘最在意的事,她虽不以为然,但为了爹娘,她忍了。
她在程家当影子,只可惜她爹娘不争,别人却不放过他们。
她爹心软,被她大伯几句话给哄骗去服役,最后不幸身亡,没过两年,她娘就被逼着改嫁,争执之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娘亲掉入寒冬的河里,等人救起时已经没了气,只留下她和一个六岁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