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做自然就得做到最好,」程福山握了下拳头,满怀雄心壮志,「只要我弄好药田,把鸡养好,阿姊就不用再犯险了。」
说到底,他顾念的还是她私卖茶叶一事,看他兴奋的神情,程欣月一时五味杂陈,当初救他,真的只是因为有利可图,但他对自己真的是一心一意。
「别傻了。」她的语调一柔,「药田要有所收,再快也得一年,至于卖蛋,那么丁点的银两,别说养不养得了我和多多,只怕连你都养不起。」
程福山嘴角的笑微僵,他的食量大,一顿饭最少得吃掉三碗米粮,卖几颗鸡蛋,确实连他的口粮都不够……
他脸带落寞,既然卖蛋的银两不多,那为何要养鸡?程福山眼底突地闪过一丝光亮,审视的看着程欣月。
程欣月被瞧得有些心虚。
程福山似乎想明白了,鸡生蛋后拿出去卖,村子里的人只会当他们家是靠卖鸡蛋为生,但事实上程欣月出了村,卖什么由她说了算。到时就算她胆大包天,走私买卖,只要不被官府捉到就没事。以后家里有银两过日子,因为养鸡而过了明路,不让旁人怀疑。
不得不说程欣月很聪明,他也明白,程欣月重利,有了卖鸡蛋做掩护后,对私卖一事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利、义二字,自然是利先于义,但不可因利而毁了道德良心,只是肚子都填不饱了,还讲什么仁义道德。
在他心中,她做什么都不会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在边境,走私的罚责不轻,但两国的边境绵长,私下交易是百姓心照不宣的事,程欣月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程欣月没错,有错的是老天,是这个世道不公!
程欣月感受到程福山身上散发出一股阴沉气息,她心中闪过一股异样,纳闷的看向他。
程福山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露出一抹讨好的笑,伸手拉她。「以后去榷市都由我去。」
程欣月在夕阳余晖照射下看着他的笑,正要出声拒绝,却被一声略微尖锐的声音打断。
第三章 要当最厉害的养鸡人(2)
「唷,姊弟感情挺好的嘛。」
程福山皱了下眉头,微敛的眼中闪过一抹锐利。
程欣月目光微沉,认出挡路的人是村长夫人吴氏。
平心而论她并不喜吴氏,毕竟当初他们姊弟在这村子落户时,就数她的言语最为刻薄。
嫁个小小的村长为妻,仗着自家有几块良田,不像村子大半村民得向地主租地耕作才能求得三餐温饱,便自视甚高,让村子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得尊称她一声章夫人,久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吴氏从一开始便看不起程家,平时很少走动,前些日子突然对程欣月热络起来。
自然不是因为她突然善心大发,而是看上了天下,毕竟被驯养的海东青难得,更别提还擅长狩猎,全村羡慕的人可不单吴氏一人,但厚着脸皮上门讨要的只有吴氏一人。
程欣月想起当日吴氏上门,高傲的表示愿意出十两银子买走天下时的嘴脸,心中一阵冷笑,当时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吴氏讨了个没脸,从此之后,更是看她不顺眼,背地里可没少编排她。
「看来今天去卖酱菜的生意还不错,还能换东西回来,让我瞧瞧,这是买了什么?」
吴氏一靠近,程福山心中闪过厌恶,抬眼望去,没有忽略吴氏眼底带着的嫌弃,他面色一沉。
走过来的吴氏一对上程福山的眼,莫名的心一个咯噔。
平时只见程欣月出门,她的两个弟弟几乎足不出户,她不曾跟他们说过话。
她对程福山的印象停留在程欣月带他进村时,头上缠着厚重的布巾,说是赶路时受了伤,当时苍白又狼狈的他被小名叫多多的弟弟扶在角落歇息,没想到今天第一次正面对上,惊觉他的眼神特别恐怖,且经过一年的休养,已不见一丝瘦弱,显得高壮许多。
吴氏就算好奇,但在程福山的盯视下,莫名的停下脚步,没再上前一步。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几只鸡崽。」程欣月即使不屑吴氏,面上仍然带着笑。
活了两辈子,她最会装模作样,就算是面对恨得牙痒痒的人,她依然可以笑容灿烂。
在吴氏眼中,程家就是破落户,一穷二白。一大清早,她跟村子里不少人都瞧见程欣月上李家借了推车,从家里搬了好几瓮酱菜,说要拿去卖,她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当程欣月回来时,她远远瞧见推车上除了个竹篓子之外,早上带出去的酱菜瓮全没了。
真的都卖出去了?吴氏当下起了心思,这酱菜的活儿人人都会,但做出来的味道各有不同,死去的楚婆子酱菜确实做得挺好的,她之前尝过,说不准小丫头真学了点本事,她虽然瞧不起程欣月,却也不得不承认,家家户户都有酱菜,若不是遇上别人家特别好吃,都舍不得花银子买,所以程欣月能把酱菜全卖了,确实小有本事。
「几只鸡崽?」吴氏怀疑的看着竹篓子,里头传来不小的声响,「听声音,看来买了不少。」
「也没多少,就二十只。」程欣月也没打算隐瞒,毕竟将来还得让村子的人以为他们是靠着卖鸡蛋为生。
「二十只?」吴氏不以为然的摇着头,「月丫头,不是婶子说你,好不容易卖了点酱菜,得了点银子,就好好的收着。我看你们住的那个屋子都要垮了,你怎么不存些银子早点修补修补。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都能嫁人了,还不懂得持家,传出去可会让人笑话的。」
程福山闻言,不悦的往前一步,「谁敢笑话我阿姊?」
吴氏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我这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不成?你们以为养鸡容易啊,前些日子,我也跟人分了五只鸡崽回来,可连一只都没养活,我看你们买的这些,下场也是一样。」
「你是哪来的冒失鬼?自个儿没本事,反过来咒我们家的鸡。」
冒、冒失鬼?吴氏错愕地瞪大眼,这辈子还没人敢当面这么骂她。
程福山不客气的厉声警告,「我告诉你,若我家的鸡崽回去之后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赔。」
吴氏气得倒抽口冷气,「你这个无礼的—— 」
「什么?」程福山打断她的话,再向她跨进一步。
吴氏因为嫁给丹阳村村长,所以村子里的人就算对她爱贪小便宜又自以为高贵的性子在私下有些议论,却从没有人敢当面指责她,她还是第一次遭人呵斥。
别说吴氏,就连程欣月对程福山脸上浮现的冷硬神情都感到陌生,不过她没感到害怕,见吴氏气得哆嗦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觉得解气。
程欣月朝四周看了一眼,他们正好走到村中央的广场。
广场有棵据说已有两、三百年的大榕树,朝廷有新令颁布,村子里的保正就在这里召集村民宣告,平时,也有不少村民会在树下聊天。
现在正值夕阳西下,大多数的人都回家备饭,只有几个家有小辈的老人家无须帮忙,还悠闲的坐在树底下。
程欣月看着吴氏吃瘪,心中一乐,作势拉了程福山一下,「阿福,别恼,章夫人只是关心而已。」
「什么章夫人?」程福山故意扬高声音,他认得吴氏,毕竟在第一天进村子里时,他身子虚弱得很,这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弄得他头更疼,当时要不是没力气,他巴不得一掌拍飞她,「她家有什么人当官不成?保正大人的夫人?」
村子里最大也是唯一能称得上官的,只有保正。保正是官府任命,真正村子里的官,而章家因为久居在此,祖上历任是村长,保正事多繁忙,便让章家保有村长的名头,平时一些丢鸡丢狗、小吵小闹的就由章村长处理,但实际上决策还是得听命于保正。
「不是,她是村长夫人。」程欣月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村长家的,」程福山冷冷一哼,「脸真大,要人称她一声夫人。」
树底下的几个老人家听了,忍不住笑出来。其实他们平时也看不惯吴氏趾高气扬的作派,只不过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不多理会。
吴氏听到笑声,气得脑门都生疼了。
「阿福,章夫人喜欢,就叫她一声夫人也无妨,就当行善。」程欣月这话听着像是劝人,但实际上却是满满的奚落。
吴氏脸色发青,想要破口大骂,可人家压根没打算给她撒泼的机会。
「章夫人也别说我们欺负人,」程欣月浅浅一笑,「不然叫大家来评评理。」
程福山听到程欣月的话,立刻对着几个还坐在树下看戏的老人家说,「各位说说,我们才买鸡崽回来,这人就咒我们养不活,若鸡崽真被她咒死了,找她赔,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