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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臣,微臣……”罗侍郎低垂着头,浑身颤抖,而后陡然闪电般摘下了官帽上束发的金簪,狠狠地插入了自己喉头内。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文武百官骇然惊呼后退,圣人也霍然挺直了腰杆,错愕震惊地看着自戕的罗侍郎。

  李衡眼神微讶,若有所思地瞥了裴大将军一眼。

  罗侍郎颈间鲜血迅速喷溅和回灌了喉咙,眨眼间就窒息抽搐倒地而亡。

  圣人错愕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厌恶和森冷,“来人!拖下去,立时查抄罗家,交大理寺和刑部审理。”

  “喏!”

  此时此刻,大殿之上文武百官有人暗自心惊,有人嗟叹不已,而那些自知在五本帐册卷宗中的官员,则是已两股颤颤……

  “李卿,继续说。”圣人神情阴郁道。

  李衡微微行揖,而后低沉有力地道:“据查所知,河东道云州折冲府几年来不断有府兵被一波波秘密调派进京,空缺出来的兵额则由其他州县流民充作征兵。”

  众人听闻至此皆是大惊……

  “户部被买通或投入幕后主使者的官员们这五年来便偷偷鱼目混珠,将这些府兵改良籍混入长安落户,”他深邃黑眸微眯。“户部尚书年迈多病,精力不足以监督,向来由户部右侍郎简越之代为审核行印。”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直勾勾盯向文官行列中的简越之,下意识同他拉开了几步距离,就彷佛他身上突有恶疾……

  简越之脸色刷地白了。

  “后来户部曾因灯油未熄而起了场大火,旧日卷宗行册抢救不及,毁去了一些,自今岁起便重新造册,只是这些誊抄过的伪造户纸卷宗,却都改为盖上闻侍郎的官印,如此一来,过去五年来的种种纪录,过手人便成了闻侍郎。”

  简越之急急喊冤,并义愤填膺地怒斥道:“李寺卿,既然你说旧日卷宗行册遭大火焚去一些,重新造册,你又怎会知道先前的卷宗有伪?审查行印之人是本官?根本是一派胡言!”

  “简侍郎忘了,本官五年前曾任户部侍郎?”他微微挑眉。

  “便、便是李寺卿对户部诸多政务熟悉,也不能证明本官曾做下那等违法乱纪的罪状!”简越之昂然挺胸。

  “本官自然可以。”李衡眼神清冷。“当时为防案卷有失,本官便奏请圣人准允,凡户部所有卷宗皆在尚书侍郎审核行印后,再由从九品校书郎誊印副本,暗储于秘书省兰台之中,以供后查。”

  简越之傲然的神色瞬间土崩瓦解,身躯摇摇欲坠……他不敢置信地指着李衡,哆嗦道:“你……你……定然又是……又是诓骗人……”

  文武百官已经开始同情起简越之了,却也难掩鄙夷和迫不及待想撇清关系。

  若非这十天半个月来糟心事太多,又连遭打击,坐在龙椅上的圣人都险些要笑出来。

  ——玉衡只是这两年不显山不露水地刻意低调,一心扑在了大理寺案件和那曹司直身上去了,所以致使朝堂上这些个家伙都忘了他素有“多智近妖”的美誉,还是只有千年道行的狐狸?

  这根本是单方面的大剿杀。

  “闻侍郎的官印和私章是被其幼子闻秀偷盗而出,交与了娀光娘子,娀光娘子想必是假称好奇官印私章型式模样,央他取出借之一观,他为美色所迷,自然无有不从,娀光娘子灌醉了闻秀,将官印私章拓印下来,翌日再不动声色交由闻秀携回府中归还。”

  户部尚书从刚才事发至今,面色惨然,颤颤巍巍,持笏的苍老手掌抖得几乎拿不住。

  却无人理会他,个个都专注着迷于李衡的破案脉络阐述——

  “广福粮米行帐房邹生也落入同样的美人陷阱,不同的是邹生被娀光娘子蛊惑,将许多假帐目带回混杂在粮行帐册里,骆王囤粮和以陈米代新米不假,可数目却远远逊于帐目和暗库中储存之量。”他挑眉。“骆王虽有小私心,但暗库和护卫的二百多名府兵,亦是被瞒天过海混入其间……为的就是将骆王一并牵扯入大案之中。”

  骆王的母族舅舅太常寺卿闻言再也忍不住,又惊又喜,老泪纵横。“圣人明监,李寺卿所言句句属实,老臣敢以性命保证,骆王绝不是那等会发国难财的无良亏心之人!”

  圣人神色看不出喜怒,可依然微微松了口气。

  骆王虽说平素性格不为他所喜,行事也有不妥当之处,但终究是他的亲儿子……如若可以,他自然想保全所有的孩子。

  “所以李寺卿的意思是,邹生和闻秀便是被娀光娘子利用完之后,再命柳原杀之灭口?”裴大将军沉吟。

  “是。”李衡颔首。

  “爱卿再继续细细说来!”圣人不忙看那腌臜的五卷贿赂收买帐册卷宗,沉声道。

  “喏。”李衡环视众人百官,“剥皮案为的是扯上骆王及闻侍郎,而行僵案则涉及蜀王和兵部、工部,幕后之人在发现小汤村藏有铜铁二矿后,让一名独孤老儿携两名女子充作孙女儿,搬入小汤村,村民贪婪愚昧蠢毒,起了侵占淫迫女子之心,后面衍生种种惨况,早前臣自小汤村调查返京后,已具奏折禀明圣人,大理寺刑部也共同备案。”

  文武百官都听过此案,自然连连点头称是,却也掩不住揣度之色。

  “此案是如何涉及蜀王?”裴大将军皱眉,问出大家所想。

  “蜀王命下属僚人假扮红衣僵尸吸血杀人,想借鬼魅阴事迫使村民逃离小汤村,如此便可占了铜铁二矿。”李衡淡淡然道:“蜀王确实因贪念铸下大错,可他会生此妄念,少不了王府长史和一众幕僚挑拨,尤其那宣称是杨妃旧亲的独孤老儿,也没少推波助澜。”

  “李大人的意思是,那些人都是幕后主使者安下的棋子?”刑部司徒尚书一震。

  “对。”李衡眉目温和道:“大理寺无数密探一直没有停下追查的脚步,终于在日前擒住了那名独孤老儿和蜀王的两名幕僚,秘密关押在掖庭中。”

  “掖庭?”

  “大理寺虽经几番清查,但衡也不会天真的以为所有的钉子全都拔除了,大理寺狱所羁押犯人必然易遭人想方设法灭口,所以我便恳请圣人,让我把相关犯人和证人,都送进了宫中用以囚禁犯案贵人和宫人的掖庭内。”

  文武百官听到这里总算嗅出了苗头,心情复杂至极地看着李衡,也偷偷地瞄了上首龙椅上的圣人。

  这对君臣哪里是生了嫌隙猜忌?

  压根儿是爷俩合谋要把人给套进坑里……瞧瞧,这不就逮着了好几只吗?

  文臣武将列队中开始有人冷汗涔涔,面如死灰,挣扎着究竟要不要自首以求轻判?有人则是心中无愧,嘴角含笑地等着看戏。

  “蜀王确实命人假做盗匪劫走运铜铁矿石的车队,节度使卢麟的副将确实也将之——”他顿了顿,再道:“从京郊凤凰山大营山脚下追了回来。”

  “京郊凤凰山大营?”

  “那不是太子舅父,国舅爷掌管驻扎的凤邑军吗?”

  “太子……果然幕后主使者是太子!”

  全场霎时炸开了锅般闹哄哄起来……

  圣人脸色已然阴沉晦暗如雷雨将至。

  “自关内道、恶狼山到京郊凤凰山,其间路途不下百里,载运铜铁矿石车队沉重,被快马大军追上是早晚之事,若我是劫盗者,在经无数山川密林之时,便悄悄将之藏于深山,待风声过去之后再行转移至冶炼之处……”李衡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又何必千里迢迢冒着随时被拦阻剿灭的危险,无论如何也要运到京郊凤凰山?”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忍不住交口接耳议论起来。

  “是啊,何必甘冒大险、多此一举?”

  “也许太子以为铜铁二矿入了凤凰山,自有凤邑军可代为掩盖。”

  “这也说不通啊……”

  李衡深沉冷静,条理分明道:“此计和前三个案件,甚至和二十年前沈阳王叛乱一样,都是擅以兵者诡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亲而离之……”

  兵部尚书喃喃。“孙子兵法?李寺卿的意思是,幕后之人熟谙兵法——”

  “熟谙兵法之人多了去,这孙子兵法何人不知?”不知行列中哪儿窜出一个嘟囔。

  “大人莫急,衡自然非是揣度,而是拿住了确凿证据,才能做此论述。”李衡温言道:“二十年前沈阳王叛乱,乃是有他知己信重之人告知,圣人因昔年他同为求娶皇后娘娘,忌惮猜疑之心日盛,已有铲除沈阳王之意,沈阳王惊惧交加,便索性先下手为强,而魏长风素来和沈阳王交好,族妹抑是沈阳王爱妾,魏氏一族早脱不了干系……”

  “你当年犹是稚童,又怎会知晓其中秘言?”有倚老卖老的官员忍不住哼了一声。

  “老大人,圣人恩德,昔日让衡入三书六部见习,您可能不知,三书六部之内,人人眼里的故纸堆中,藏了多少只字片语却宝贵至极的秘密和真相?”他温文尔雅道,“相关证据,我也已于日前呈奏给圣人,其中包括——九皇子实则是女郎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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