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蜷缩在床上的潘威霖,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她连忙上前给他把脉,一探脉便知糟了。
脉息怎会如此混乱?
他拼命忍痛,嘴角有一抹鲜血流出,意识开始模糊,痛,真的太痛了,彷佛有万蚁啃咬着他的身躯,全身无处不痛,这剧痛愈来愈强烈,好似这些虫蚁已经钻入骨血深处一般。
他咬紧牙根,在床上痛苦翻滚,却克制着没有大叫,只隐忍地发出几声压抑的闷哼声,豆大的汗珠几乎打湿全身。
病历上已详细述明病发的剧痛,俞采薇知道这痛只会一波比一波剧烈,几乎让他痛到无法呼吸,然而,这种状况下,又不可以施针止痛,除了他动个不停之外,他全身肌肉紧绷,也无法将针扎进穴道。
「怎么办啊,王爷会痛死的,俞姑娘,快想想办法啊……」小顺子急得都哭了。
俞采薇早先到王府时便先做几瓶能在毒性发作时与之抗毒的药丸,她也一直带在身上,当下连忙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黑药丸,倾身靠近他,「吞下护心丸,张嘴,这能缓解痛苦。」
潘威霖虽痛得意识模糊,但依稀能听到她说的话,他努力张嘴,她则将药丸挤入他的唇里,但手指尚未伸出,他已紧咬牙关。
痛!她咬唇忍住。
他昏昏沉沉的,只感觉到无止境的痛,浑然不知自己咬住了俞采薇的手指。
银杏见状,顿时心急如焚,当下就要去掰开潘威霖的嘴。
小顺子瞪眼,想也没想就打掉她的手,「我来。」他斗胆用力去捏主子的下颔,迫得他嘴微开,终于解救俞采薇的两根手指头。
两根手指被咬得流了血,但她不在乎,她满眼满心只有潘威霖。
他浑身颤抖,满脸汗水,望着神智不清、浑身颤抖还满脸汗水的他,想来他身体也是湿的。
她交代小顺子端来温水擦拭他的身体,免得着凉了,自己也挥了毛巾替他擦拭脸庞,却被银杏气呼呼地一把抢去。
「姑娘先把手上个药吧。」
一阵忙碌,可能药效开始作用,将翻腾作乱的奇毒勉强压制了些,他气息看来平稳些了,趁此机会,她动作极快的施针,当扎下最后一根时,她微微一弹,就见他胸前所有的金针微微轻颤,发出极轻的嗡嗡声。
同一时间,意识昏沉的潘威霖感到体内有股热流在经络间缓缓流走运行,这股气流所经之处慢慢止了疼,他终于睡去了。
见状,小顺子呆了呆,突然爆哭出来,拿袖抹泪却愈抹愈多,看得银杏一脸懵,用手肘敲他,「小顺子公公,你怎么了?王爷睡着了又不是死了。」
「呸……呜呜呜……呸呸呸……呜呜呜……」小顺子高兴得泣不成声,双膝朝俞采薇跪下磕头,「谢谢……呜呜呜……谢谢。」
小顺子涕泗纵横,话也说得不清晰,还是痛哭一阵,又连喝三杯茶水后才说清楚。
原来,每一次毒性发作,潘威霖都得疼大半天,几近虚脱才睡去,不想今日不到半刻钟就能沉沉睡去。
俞采薇一听便知道这是治疗的方向对了,不单单只是药丸的功劳,潘威霖这阵子喝药汤、针灸、泡药浴都起了作用。
「王爷的毒能解的对吧?指日可待,是吧?」小顺子说着又想要哭了。
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尽人事听天命,只是潘威霖这次体内的毒发作不太寻常,脉象有异,极可能是再次中毒……
一想到有人潜伏在暗处伺机下毒,加重他体内毒,她不禁心头发凉,是谁呢?清风院的人都是梁森特别挑选的,能近王爷身的也就几人,王妃这三日刚好不在,再想到其他能近身的几张脸孔,她就一阵心惊胆颤。
第五章 又惹王爷不开心(1)
潘威霖这一次毒发,整个人都憔悴不少,面上一片青黑,嘴角泛白,清朗的双目泛着红丝,全身的精神气血好似都去了一半,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俞采薇进到凌阳王府以来,第一次看到一颦一笑都有风华的潘威霖毒性发作后的惨状,她心隐隐抽疼,她能想像,那痛肯定比泡药浴时皮肤及五脏六腑在焚烧的痛楚还要强上好几倍。
莫名的心疼反应在她一贯沉静的清丽脸上,眼神比寻常变得复杂,看在潘威霖眼里,以为她担心了。
「没事,养个几天就回来了。」他低哑着声音道,但心里莫名的熨贴。
他身上的单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削瘦的胸膛,但尽管如此,异常惨白的脸色仍有着病态的风情,尤其大圆窗上的竹帘高高卷起,外头的阳光洒落在他的眉眼,将那张脸照出几分绝美的光晕。
银杏就算讨厌他一直折腾主子,见这惊艳一幕,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俞采薇没回话,只是又坐上床沿把脉。
他的目光落在她左手的两根手指头,上面包了白纱,「听说我咬了你的手指。」
「没事,毒性虽然发作了,但这些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脉象反而比过去都还要好。」她再观看他的气色,「还是再养几天,之后再继续药浴。」
「你是大夫你说了算,不过,本王想看看你的伤。」
「真的没事……」她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左手,她下意识要挣脱,他反而将她抓得更紧,接着,另一手就扯下她手指上碍眼的白纱布,动作粗鲁得还扯到伤口,令她柳眉一皱,急忙咽下到口的痛呼声。
「很痛?」他皱眉问,看着那白皙手指上深红微肿的伤口,浓浓愧疚与不舍瞬间涌上心头,伤口咬得颇深,可见他当时痛到早已没了理智。
「没有,可以放开民女的手了吗?」他的手捉得太紧,她很不自在。
他这才松开她的手,握拳咳了一声,再看小顺子一眼,「下回……若再有那样的情况发生,记得让小顺子喂药。」他不想同样的事发生第二回。
「好。」这事没有纠结的必要,她立刻答应。
此时,小顺子已捧着微温冒烟的药碗上前,看看自己的手指,嘴角抽了抽,想看看哪两根手指较粗就用哪根手指喂药。
他微弯腰杆,小心翼翼的举着汤匙来到主子唇边,却没想到被主子嫌弃了。
「我自己来。」说罢,潘威霖一手拿过汤碗,一口就仰头喝完。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就像守得像铁桶似的清风院,出游三天的郭欣也知道丈夫又毒发了,到清风院哭哭啼啼的,又自责又道歉。
潘威霖的脸惨白得跟鬼没两样,还得对郭欣又哄又安抚,也刷新了俞采薇对他宠妻的另一面认知。
「这是妻子吗,是祖宗吧?」银杏私下偷偷这么嘟曦着。
俞采薇不做评论,但潘威霖贵为皇子、王爷,身心皆受奇毒折磨,护弟魔人的雍华帝却赐给他一名单纯到近似无知的妻子,她真心无法理解。
同一天下午,银杏口中与祖宗无异的凌阳王妃就亲临了听雨阁。
时值春末,空气中已带着入夏的炎热,俞采薇坐在书房内,正琢磨如何治疗奇毒,书桌上字迹潦草的写了好几张药方。
主仆俩对天真王妃的到来互看一眼,表示无力。
郭欣那双纯稚大眼直勾勾的看着俞采薇,「请你老实跟我说,王爷的毒发作,跟几天前被美人儿气的那回有关吗?若是有,就是我的罪过了,我不该将那些美人儿带回来的,我成了甩手掌柜,却害了王爷。」说着,她眼眶又泛红。
俞采薇见王妃已如此自责,若是知道美人儿还用春药这等下作手段……她决定隐瞒不说,「两者并无关系,王妃不必自责。」
闻言,郭欣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又难过拭泪,「可是,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的王爷真的太苦了,呜呜呜……」
俞采薇抿唇,世人都说凌阳王妃天真纯良,但这种天真纯良着实让人心累。
翌日,皇宫里那位也得知消息,派了总管太监到王府,还赐下一大堆奇珍药材,以及一些警告的话。
「陛下特别吩咐,俞姑娘定要好好尽力,切不可有半点疏忽。」倪宽学着天子的口吻,肃然的说着。
俞采薇跪在地上,低头应是。
倪宽再向床榻上的潘威霖说了些关切的话,又提及皇上日理万机,偶感风寒,若非太医劝着,传染给王爷更加不妥,才没有亲自过来探望云云。
「皇兄国事繁忙却还牵挂着本王,是本王的不是,本王这里多人伺候着,不必担心,还请公公多叮嘱皇兄,别为了国事废寝忘食,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老奴定会传达。」
倪宽随即离开,屋内同时陷入一片安静中。
床上的男人带着病态的美,也有疲色,但仍注意到俞采薇神情上的凝重。
「怕了?帝王的恩宠与怒火都不好受,不过本王会护住你的,不用担心。」